一場大戰改變了方圓數百里的地貌。
圍繞鎮壓七名先天神的大陣,一隻只營帳搭建了起來。
人域乾脆將大軍駐紮在了此地,以生靈之氣息加持大陣內外,徹底堵死了這七名神靈的逃生之路。
那座大到離譜的營帳內,吳妄面露正色,低頭注視著面前那火紅色的炭火,右手包裹著仙力,勻速轉動著那小巧的鐵架,翻動著上面的熊掌。
撒點和事草,弄點山蒜粉,讓大帳內回蕩起了濃郁的肉香。
換了身短裙的泠小嵐自帳外而來,見狀不由掩口輕笑,而後緩步向前,默默地坐在了吳妄身旁,同樣注視著那兩團炭火。
那微弱的火光,將她雪白水潤的肌膚染上了淡淡的花紅,一雙勻稱渾圓的纖腿併攏著。
原本她入座時,免不了軟墊、手帕、仙光『三鋪』,那已是改不掉的習慣。
但今日,她有些刻意地停下了這些習慣,就大大方方地坐在吳妄側旁那鋪了柔軟獸皮的矮凳上。
雖有些不太舒服,但還是強行忍耐著。
吳妄低頭擺弄了一陣,很快就將一把竹筷遞給了泠小嵐,笑道:
「嘗嘗?」
「嗯,」泠小嵐應了聲,有些小心地握住竹筷,又彷彿上面有尖刺一般,手指微微顫抖。
一隻大手從側旁轉過來,握住了泠小嵐的柔荑,將竹筷拿了回去。
泠小嵐微微抿嘴,卻將竹筷握的更緊了些。
「別這樣。」
吳妄凝視著泠小嵐,溫聲道:「你沒必要非逼自己去適應所謂正常的生活。」
「可我,」泠小嵐有些欲言又止,最後只能低頭輕嘆。
仙子頹然,也有著別樣的風情。
吳妄笑了笑,目中帶著幾分歉疚,主動鬆開了手掌。
大帳內的氣氛略有些低沉。
半個時辰前發生了一點小事。
大體情形,其實就是大戰過後的靜謐環節,他們參加了諸位將士屍身焚化的儀式,也被那般悲愴的氛圍所感染。
因此時身份較為敏感,吳妄並未直接露面,而是躲在角落中靜靜觀察。
看著那一團團火焰漸漸熄滅,生命的重量彷彿就只剩下了那挨不住風雨的灰塵。
修為也好、成就也罷,最終都化作了這一抔塵土。
最後塵歸塵,土歸土,於世間留下少許寂寥。
吳妄主動握住了身旁佳人的縴手,隔著那質地細膩的手套,尋找著她指間的縫隙。
待眾人行禮,吳妄與泠小嵐做了個道揖,便自角落離去。
他們在林間散步,自月色中聊著人域和天宮的諸多事,彼此漸漸接近。
正是郎有情來妾有意,略帶悲愴的氛圍似乎讓他們更覺要珍視彼此,生命中充斥的太多變數,讓前路充滿了不確定性。
於是,一棵樹下。
聖女背著手,背部鋪著一層淺白色的仙光,背影流暢的曲線貼著仙光上,看著面前漸漸湊近的面容,微微閉上雙眼。
但結果顯而易見。
其實無非就是,泠仙子以為自己可以,但最終……
人間污穢了。
人間又污穢了。
人間徹底污穢了。
這人間啊,沒好了。
他們努力了一陣,最後還是吳妄主動放棄,拉著這仙子說了幾句貼心的話,就手拉手回了剛搭好的營帳區。
她例行去沐浴,吳妄隨手抓來一隻凶獸砍了,回來烤熊掌吃。
這給吳妄整不會了。
是他們感情沒到位,還是泠仙子就屬於天上的白月光,倆人註定不能發生那點庸俗的故事情節?
陽春白雪也不是不行,他吳妄並不是什麼色|欲熏心之人,而且因自己腳踏三隻船本就心有愧疚,與泠仙子終生保持這般距離,他其實已經覺得很滿足了。
可問題是……
吳妄察覺到,小嵐心底有個疙瘩,這已經影響到了她的道心。
她明顯是想兩人做對普通且正常的道侶。
此前吳妄的運道神封印與泠仙子的潔癖勉強能扯平,現在吳妄這邊通暢了,她的潔癖還是沒什麼太大起色,如何不急?
大帳內氛圍有點尷尬,吳妄仔細挑出幾塊鮮美多汁的烤肉,放在潔凈的玉盤中,端到了泠小嵐面前,故意在她那小巧的鼻尖前滑了幾圈。
「來,嘗嘗。」
「好,」泠小嵐臉蛋微紅地應了聲,低頭注視著玉盤。
正當吳妄想出聲勸她不必勉強,泠小嵐突然將玉盤端起,渾身都有些緊繃,閉著眼將烤肉倒入了口中。
吳妄有點怔。
泠小嵐連忙別過身去,捂著嗓子輕輕咳嗽,過了好一陣方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我可以。」
她轉過身來,目中帶著幾分亮光,低聲道:「我定是可以的。」
「你其實沒必要這般,」吳妄心底滿是不舍,抬手握住她的胳膊,正色道,「你我都沒必要為了與對方相處而討好對方。」
泠小嵐注視著吳妄的面容,目中帶著濃濃情意,卻猶自不肯說那些服軟的話語。
她抬手托著下巴,小聲嘀咕了句:「又不是只有你們男子喜色。」
「哈?」吳妄有點懵。
「你莫要多想,我可不是什麼花心的女子。」
泠小嵐微微仰頭,故作淡定地道了句:
「此生許你了便是許你了,自是要與你相守相伴。
我是想著體會男女之樂,才想著板正我這般怪病,可非為了討好你什麼。
若今後驅逐神靈,還人域太平盛世,你我再能順利得一兒半女,也可算你我此生之延續,此生方才算是圓滿的。」
吳妄當真不想去戳破她此刻故作的堅強,只是眯眼笑著,不斷點頭。
「那,女俠你覺得,我們接下來該如何做,才能幫你克服這般問題?」
吳妄想了想,補充道:
「而且我並不認為這是什麼怪病,不像我之前,那是萬惡的運道神給我下了咒法,你這純屬是對自身潔凈的過度追求。
只是微微有些過度罷了。」
泠小嵐仔細想了想,小聲道:「這運道神為何要對你下咒法?不讓你接觸女子?」
「這我咋知道。」
吳妄抬手揉揉額頭:「此事我一直搞不清,但我心底充滿了對運道神的惡感。」
「確實,」泠小嵐一本正經地分析著,「大氏族的少主,從小生活在族地,北野少女的腰線據說乃是大荒一絕,你又是來者不拒的性子,北野的風氣又是那般開放。
你理應煩死了這個運道神。」
「哎,怎麼我就來者不拒了!」
吳妄挺胸抬頭,滿臉正氣:
「我這純陽道軀不是守身如玉的最好證明嗎?我無妄子,北野最正經的少主,刑天老哥十多歲就被敲昏不知道多少次了。」
泠小嵐嗤的一笑,而後忍不住笑的花枝輕顫。
吳妄視線不自覺地下移,被她發現後,又得了幾句輕嗔,在那連連告罪。
「能仔細說說運道神的事嗎?」
泠小嵐淡定地將話題拉回正軌,眼中眨出了少許狡黠,「你若說與這位遠古之神沒有任何接觸,倒是很難讓人信服。」
「我真不知道咋回事,」吳妄雙手一攤,「我的記憶是完整的,神魂不曾有半點痕迹,就彷彿經歷了一場夢境,而這個夢境被我忘記了大半。
我只記得,一棵大樹,樹下曾有個女童的身影,而後就成了那個溫柔女子的模樣,她對著我微笑著,但我看不清她的面容,然後她就哭了。
最後是她在我肩頭咬了一下。」
吳妄拉開衣領,露出了寬厚的肩膀,其上的肌肉線條頗為明顯。
「但我沒有任何傷勢。」
「那這是……」
「還是個謎,」吳妄搖搖頭,「相信等我繼續向前走,有朝一日有機會打去天外,直面那運道神,定能將此事問個水落石出。」
泠小嵐哼道:「可不要到時,逢春神見那是一位天地不可見的柔美女神,就放下了恨意,去跟她纏綿悱惻。」
「這可能嗎?」
吳妄淡然道:
「在我不知情、不知緣由的情形下,對我胡亂下了那般詛咒。
若我走不出北野,或是在人域沒有這麼多際遇,那我豈不是終生都要在北野孤獨老死?
我這般老死是小事,若無外力干涉,北野或許會一直平穩下去,熊抱族必然會因此事陷入一次動亂,若是被人喊一聲『這是星神給的懲罰』,整個氏族說完蛋就完蛋。
你不知我那幾年有多憂慮,又承受了何等壓力。
運道神對我做下的,我定會找她討個公道,哪怕……」
她是母親的好友,燭龍的閨女,執掌天地萬物運勢的神祇。
泠小嵐目中滿是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