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命來了少司命來；
少司命走了土神來。
這是在搞什麼？
達成什麼『天宮四大輔神』的收藏成就？
不過，土神來此地，與大司命、少司命來此地的目的全然不同。
這位強神既沒有針對吳妄，也沒有對吳妄示好，更不會覺得吳妄是個正直勇敢的『天地好生靈』，看吳妄的眼神也有著一二戒備。
天宮之中，少司命算是獨一份的存在。
土神入殿後，先是仔細打量了吳妄幾眼，又看了幾眼此處環境，嘴邊露出了禮貌又得體的微笑。
吳妄不急不緩地站起身來，慢條斯理地整理好了寬鬆的道袍，這才抬頭看向殿門內的土神。
縱使此時身陷囹圄，
雖在此地無傍身的仙力、神力，
但吳妄與土神正面相對時依舊無比從容，更對土神自然散發出的威嚴視若無睹。
這一刻，殿外的雷雲有電光砸落，殿內的眾神衛面色兇悍。
一如回到東南域時，吳妄與土神分別站在人域與天宮的大軍之後，隔空相對、橫推豎壓。
博弈橫殺百萬眾，一語決勝十萬里。
吳妄笑道：「土神來此，可是天帝要見我？」
「不錯，陛下有請。」
土神緩緩點頭，卻並不著急帶吳妄出殿，而是凝視了吳妄一陣，緩聲道：
「逢春神膽識過人，確實令吾欽佩。」
吳妄暗自計較。
土神這句話，當真包含了數重含義，似是在警告，又似是在試探。
不等吳妄開口，土神已側過身去，對門外做了個請的手勢。
吳妄低頭瞧了眼自己的長袍步靴，雙手戴著的神環垂於身側，施施然走過眾凶神惡煞的神衛面前，走去了土神身旁。
「我在此地人生地不熟，還請土神帶路。」
「逢春神請。」
土神緩聲道了句，率先走出大殿殿門。
吳妄跟隨其後，剛走兩步，手腕上的神環化作兩道流光朝左右飛射，化作了那『鐵』門門板上的兩隻門環。
他體內的八十一重元神禁錮依舊還在，但吳妄已經能感應到仙台神府的狀況。
元神被一根七彩繩索捆成了蠶蛹狀。
此時才知，真正困住他的，還是當日少司命的神通。
『她也算有些原則，聊了半年多，都並未偷摸給他解開封禁。』
吳妄輕笑了聲，隨後便看向左右，所見都是黑雲深淵。
「土神可有代步坐騎？」
「逢春神稍安勿躁。」
土神話音剛落，一隻數十丈長短的神龜自黑雲中游來，降在殿外空地的邊緣。
神龜那平整的龜殼上，擺放著兩隻簡單的座椅；左側座椅綻出神光，將吳妄牽引去了烏龜背部。
土神憑空踏步，與吳妄一同入座。
眾神衛自左右飛來，簇擁在神龜周圍，隨後便朝上方那數不清、看不盡、覆蓋方圓千里之地的殿群而去。
吳妄好奇地打量著上方神殿，又朝下方掃視幾眼，目中帶著滿滿的感慨。
這還是吳妄第一次近距離觀察天宮，不免被天宮的富麗堂皇、被天宮的雄偉壯闊所驚。
天宮整體懸浮於萬丈高空，有大殿數百、浮空之島過千。
每座大殿並非孤零零的存在，前後左右都有空置地面；
大部分的大殿以迴廊、玉橋相連，一條條連接天宮上下的通路，就在這些大殿之前蜿蜒而過。
有神衛大營數十，分散在外圍數十座懸空的『陸地』上，其內竟還有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城池，自成秩序。
吳妄粗略計算了下此地神衛的數量，心底暗道要命。
七八倍於人皇禁軍總數。
「逢春神可知，下方這城池生靈幾何？」
土神在旁緩聲開口，吳妄順勢低頭看去。
隨之，他忍不住讚歎：「好濃郁的生靈念力。」
若說天宮數百神殿、數十座懸空陸地、過千浮空島嶼讓吳妄道心驚嘆；
那在天宮之中望向大地，吳妄的道心已被震撼。
這是多少生靈？
一座座宏偉的神像聳立在大地之上。
最大的神像高過了連綿群山，自是帝夋的模樣，聳立於天宮正下方。
較小的神像也有數百丈高，聳立於一座座城中之城，接納著城中生靈祈禱時產生的念力。
在吳妄眼中，下方就如一個念力海，那些生靈念力如實質般匯聚於各處神像，又朝天宮緩緩升騰，歸於天宮深處。
此地生靈無算，大荒百族盡可尋到蹤影。
對應那些神像的數量，這座大城被劃分成了數百個區域，每個區域都有稠密的生靈，區域與區域之間也都有著明顯的劃分。
吳妄仔細看了一陣，也發現了其中有趣之處。
神像大小，應該是按先天神在天宮的神位高低排列。
最中央的帝夋神像高過了五千丈，腳下的大地都被一層層神紋所包裹，神像基座之上就住了數十萬生靈。
其次便是兩座三千丈高的女神神像——手持長矛的御日女神，與仙裙飄飄的月神常羲。
再之下，最高的就是大司命、少司命，以及金、木、土三源神的神像，分立於四方角落，高有兩千丈。
像風、雨、雷這種天宮正神，神像大概都是千丈高；
那些小神的神像就比較『節約』了，從三百丈到八百丈不等，還不如帝夋神像的基座高。
強神神像腳下，建築鱗次櫛比，門庭井然有序，其繁華程度完全可以與人域大城相比；
部分小神神像腳下的情形卻是截然相反，簡陋的木屋石屋隨處可見，有些角落甚至還成了空城鬼屋。
土神似乎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在旁緩聲道：
「每座神像周遭居住的生靈，就是這些神的追隨者；他們每日祈禱，產生的念力歸於天宮，會化作神力分給諸神。」
吳妄瞭然地點點頭，又道：「我看那些強神神像的追隨者，比那些小神的追隨者多了何止百倍。」
「生靈慕強，這是其一。」
土神似乎挺樂意與吳妄言說這些，讓神龜飛的稍慢些，沉聲道：
「帝下之都有它自身的規矩。
若是能得強神庇護，就能有更多的財寶、更長的壽元，更容易擁有美麗的外形，容易尋找到更多的伴侶。
所以，大部分的生靈都會朝強神的腳下匯聚。
但每個區域能容納的生靈有限，於是就形成了分層次的競爭。
故，逢春神所見便是這般。」
土神嘆道：
「強神愈強，弱神愈弱。」
吳妄挑了挑眉，笑道：「土神似乎對帝下之都的狀況不滿？」
「並無半點不滿，」土神淡然道，「吾是享受這般好處者，若對此不滿就顯得太過矯情。
若逢春神稍後願意，也可在帝下之都立起神像，招納追隨者。」
吳妄微微搖頭，又問：「神靈的追隨者，能給先天神什麼好處？」
「最主要的好處有二，能通過他們的祈禱得到更多神力，可以從中選拔只聽命於你的神衛。」
土神頗有耐心地介紹著：
「這是天宮的規矩，延續自上個神代。
每個先天神都可以在帝下之都擁有自己的神像，以及在大荒九野開闢自己的神國。
只是現如今，已經沒多少先天神願意外出奔走，去經營神國。
當然，如逢春神這般，生靈出身、得天宮冊封者，不可擁有神國，只能在帝下之都立起神像。」
「多謝土神。」
「無事，」土神道，「莫要讓陛下久等，天宮諸神已蘇醒過半，都在等你這尊大神現身。」
吳妄訕笑了聲，自是聽出了土神話語中的調侃。
土神低聲道：
「人域上次氣勢洶洶來襲，雖斬殺了十數正神，讓天宮不得不耗損神力去為他們重塑神軀，但實際上，並未觸動到天宮真正的底蘊。
若人域上次執意進軍、逼近帝下之都，天宮自會動用此地的力量。
如此，或許天地間也能少些戰事。」
「土神之意，是人域會因此退卻？」
「難道不會嗎？人域終究只是佔據了南野，拼光了底蘊也只能讓天宮傷筋動骨，僅此罷了。」
「土神是想勸我，讓人域固守就可，不必北伐？」
「不錯。」
「然後等人皇更替，再遭受天宮屠戮？」
「此事並非不可談，」土神道，「解決此事的辦法，並不只有大戰一條路，這天地若再爆發動搖秩序根基的大戰，那不過是給燭龍可乘之機。
結局絕不會如人域想的那般美好。」
吳妄笑了笑，並未與土神辯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