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節

「高峰小姐,不……」行成改口道,「恐怕這名字也是假的吧。剛剛那男子叫你志穗。志穗是你的真名嗎?」

靜奈沒有應答。如果回答不是,她必須解釋對高山使用偽名的理由。

「而且,或許有明是你的姓。」

聽到這句話,靜奈條件反射地睜開雙眼。

他翻開桌上的筆記本。

「看,這裡不是寫著有明炸肉餅嗎?還有有明油炸食品、有明米飯等。有明應該是這家店的店名。而且,提起有明,我自然而然想起了一家店。以前我跟你提過我有調查這家店。我會著手調查是因為前陣子有警察造訪我家。他們問了我爸幾個不知所謂的問題就回去了。其中一個問題便是』知不知道有明這家洋食屋『。有些在意的我試著查了下以前的新聞。』有明『是十四年前發生強盜殺人事件的那家店。看來,警察們是為此而來的。雖然不知道根據何在,他們似乎懷疑我爸。」

一股腦說完這些話後,行成伸手拿起茶杯。一飲而盡後,他喃喃道:「就算是引以為豪的紅茶,冷了也就這麼糟蹋了。」

靜奈的目光依舊停留在桌上。這種場合下,她已經無法力挽狂瀾。發現筆記本後,行成肯定把各種可能性都想過了。因此,他才會聯絡靜奈。她終於明白為何他會如此鍥而不捨地打電話給自己。她心中不斷咒罵著自己的愚蠢,居然可笑地認為他準備求婚。

「請抬起頭,志穗小姐。」行成說道。

靜奈咬緊牙關。不對,這不是我的名字——

「你曾說過這些呢。小時候,吃過和我家味道一樣的牛肉丁蓋澆飯。你說是在朋友的父母經營的店裡吃到的。後來,那對父母過世了,店也就此倒閉。那個朋友的名字,沒記錯的話應該是矢崎靜奈小姐吧。對嗎?」

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靜奈本能地身體一顫。

「在橫須賀,雙親雙亡,由於這兩點共同之處,我曾問過你那家店是不是叫』有明『。但你說不是。當時我信了,因為』有明『的經營者姓有明。有明海的有明。然而,現在你卻把這本筆記本……」他在靜奈面前指了指筆記本。「你把它藏在我家,那麼當時的話也不就值得信任。況且,這本筆記本里記載的牛肉丁蓋澆飯的食譜和』戶神亭『最初的牛肉丁蓋澆飯如出一轍。連用到的特殊醬油的牌子都標註著。我終於明白你試吃我家牛肉丁蓋澆飯時流淚的原因。朋友家的店是』有明『吧。矢崎靜奈是你捏造的名字。」

靜奈吞了口口水,抬起頭。她望著行成,搖搖頭。

「不是的,這名字不是假的。」

「是嗎?」

「真的。唯有這點,請相信我。」

「唯有這點?」

在行成的注視下,靜奈再次低下頭,她聽到他嘆了口氣。

「你真是令人捉摸不透。關於這本筆記本,不管我如何費盡唇舌地問,你都沉默不語。問你朋友的名字是不是假的時,你卻這般敏感。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靜奈抿緊嘴唇。「矢崎靜奈這個名字不是捏造的。」——她很想這麼說。

「吶,志穗小姐。」行成追問道,「請告訴我一個讓人心服口服的解釋。為何藏起這本筆記本?不,在這之前,為何這本筆記本會在你手裡?你和』有明『究竟有何關係?請老實告訴我。拜託了,志穗小姐。」

忍耐似乎到了極限。靜奈拚命狠狠搖著頭,叫道:「不是的!」

嚇了一跳的行成身子一震,凝視著靜奈。

「我不叫志穗。請別這麼叫我。」

年輕的店員走了過來。行成伸手制止她,「需要的時候會叫你。沒我吩咐,不要打擾我們兩個。」

店員點點頭,回到廚房。目送著她消失的背影,行成轉向靜奈。

「可是,剛剛那男的叫你志穗……」

「我在他面前用了偽名。」

「這樣啊……那麼,你的真名是?」

靜奈心中百般糾結。腦海中一晃而過堅持自己叫高峰佐緒里的想法。然而,這樣的謊言不攻自破。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再對他撒謊了。

「矢崎……靜奈。」她答道。

「誒?是你?」行成睜大雙眼,「這不是你朋友的名字嗎……」

靜奈拿過包,取出錢包,把放在裡面的國民健康保險證攤在桌上。

「真的啊。」看到保險證,行成喃喃道。隨後,「啊,原來如此。」他一臉恍然地說道,「你是矢崎靜奈小姐,有明是你朋友。」

靜奈眨了眨眼,沒想到他誤解了。不過也莫怪乎行成會這樣考慮。

「原來如此啊。」行成點點頭。

「那從現在開始我叫你矢崎小姐,可以嗎?」

靜奈微微點點頭。

行成嗖地吸了口氣。

「矢崎小姐,我再問一次。我猜到為何你會有這本筆記本。想來是你的朋友有明放在你這兒的。那麼,為何把它藏在我家的藏書閣呢?請好好解釋一下。」

靜奈沉默著,她怎麼可能說出原因。

「矢崎小姐!」行成略微強硬地叫道,「如果你不願意坦白的話,我不得不走最後一步棋了。我實在很不願意這樣做。」

看到靜奈抬起頭,他繼續說道:

「我會把這本筆記本交給警察。讓他們代替我問你真相。但是呢,我真的、真的很不願這麼做。不管事實如何我都不會吃驚,請直說吧。拜託了!」他深深低下頭。

靜奈覺得自己心中的那堵牆猶如方糖般融化崩塌。就算知道受騙了,他也沒有自亂陣腳,沒有指摘靜奈,用盡全力擺出紳士的態度追問她,這一切的一切都一點一點擊潰靜奈的心理防線。

靜奈緊閉的嘴唇鬆動了:「被拜託的。」

行成抬起頭。

「被拜託的?誰?」問題剛脫口而出,他就一臉瞭然的樣子,「有明吧。為什麼讓你做這些……」

「詳細情況我也不清楚。不過據他所說,』有明『那案子的犯人是你父親,也就是戶神政行。」

「不會吧!不可能的……」

「有明親眼目擊到了犯人,肯定是戶神政行先生。而且連牛肉丁蓋澆飯的味道都一模一樣。我也不覺得這只是單純的巧合。」

「你也覺得我爸是犯人?」

「我想他肯定脫不了干係。抱歉。」

「不需要道歉的……」行成苦笑地皺著臉。

「有明跟我說,把筆記本藏在你家,待到警察搜查時就能成為決定性物證。」

「警察確實在懷疑我爸。現在從我家搜出這本筆記本的話,他們也許就能蓋棺定論了。」他蹙起眉頭,隨後好像察覺到什麼似的開口道,「警察最近才來我家的。有明從他們那裡得到什麼情報了?」

靜奈搖搖頭,「這點我就不清楚了。」

行成似乎想要抑制內心的焦躁,他撓撓頭,把身旁的包拿上來,取出一張紙放在桌上。上面印著些鉛字。靜奈的身體頓時僵硬了。上面是則報道十四年前那案子的新聞,看起來像從網上檢索到的。

「據報道,在孩子們深夜溜出家的這段時間裡,其父母遇害身亡。其中一個小孩是你朋友?」

靜奈掃視了遍新聞,上面雖然提到了孩子,卻沒公開孩子們的名字等。父母姘居的事實也沒有公開。想必報道的時候,報社對此還一無所知吧。

「問個無關的問題,為什麼孩子們會半夜溜出家呢?」行成自言自語地問道。

「流星。」靜奈說,「大家一起去看流星了。」

「流星?」

「英仙座流星雨。」

聽罷,行成微微陷入了沉思,他好像馬上就記起些什麼似的。

「在我家時提到過和朋友一起去看英仙座流星雨吧。那個朋友就是有明?」看到靜奈點頭認可,他抬頭望著天花板,「原來如此啊。我了解你竭盡全力幫助有明的理由了。從某種意義而言,你也是當事者。」

「我能說的就這些。除此以外,我一無所知。」

「你說挺多了。嘛,雖然是受我威脅才說的。」

「會報警嗎?」

「不,暫不考慮。我想自行整理一下。這本筆記本可以先放在我這兒嗎?」

「請隨意。」

行成把筆記本塞進包中,任憑包躺在膝蓋上。他望向靜奈。

「從一開始,你就是抱著這個目的接近我的呢。我完全沒有注意到。」行成自嘲地笑道,「留學的事也是謊話吧。」

「抱歉。」靜奈低下頭。

「倘若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廂情願,原本打算送你的這個你也不需要了吧?」說著,他從包中取出一份文件。

望著那個名字,靜奈胸中湧出一股熱潮。文件上親手寫著「加拿大的家庭料理」字樣。

「為了做這個才去藏書閣的。結果居然演變成如今這田地,真是莫大的諷刺啊。」他滿臉寂寞地把文件夾塞回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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