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節

靜奈望著泰輔,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次開口。

「最後的料理是牛肉丁蓋澆飯。他,戶神行成口中讓人眼前一亮的牛肉丁蓋澆飯。」

「那又怎麼?」

「一樣的。」

「和什麼?」

靜奈踟躕著,舔了舔嘴唇,說,「我們家的。」

「我們家的?」

「爸爸做的牛肉丁蓋澆飯啊。』有明『的牛肉丁蓋澆飯。今晚吃到的牛肉丁蓋澆飯和那個一樣的,一模一樣的。」

聽完靜奈的話,功一雙手抱在胸前,陷入了沉默。他眼帶凶光,直直盯著某一個點。

泰輔坐在床上,等著哥哥的反應。把靜奈帶過來大概是10分鐘前的事了。不在狀況的功一讓他先把靜奈帶了過來。

「難以置信。」功一目光一動不動地說道,「怎麼可能會發生這種事?」

「但這是真的。相信我,哥哥。我都忍不住哭出來了。那個味道,太懷念了……」靜奈一臉傷感地說。

功一目不轉睛地望著靜奈。

「你,還記得那個味道嗎?爸爸做的那味道,都14年了。」

「當然記得,怎麼可能忘記,我超喜歡的。」

「現在不是也有吃嘛,」泰輔說,「哥哥偶爾也會做給我們吃啊。」

聽罷,功一緩緩搖頭。

「不一樣的。那不是爸爸的牛肉丁蓋澆飯。」

「我知道。哥哥做的跟爸爸的不一樣。」靜奈說。

「是這樣嗎?」泰輔看了看功一。

「完全不同。我平時省去了很多工序。爸爸做的牛肉丁蓋澆飯更費功夫。」

「我,完全分不清……」泰輔撓著後腦勺。

「你是味蕾白痴吧。」功一笑了笑,轉向靜奈,「如果只有細微差別呢,靜也能分得清?」

「當然,所以我才嚇了一跳。從沒料到今晚會在那裡再次吃到。」

聽罷靜奈的話,功一再次雙手抱在胸前,深深埋進椅子里,仰視著天花板。

「真的……是爸爸的味道啊……」他說道。

「好!決定了!」突然,功一從椅子上站起。

「去哪裡?」

「超市。月島那應該有個24小時營業的超市。」

「超市?為什麼?」

「當然是去買做牛肉丁蓋澆飯的材料了。」

泰輔和靜奈同時吃驚叫道。

「哥哥,現在準備做?」

「沒錯。這次不偷工減料,原汁原味地再現爸爸的味道。靜試吃看看,比較一下今晚在』戶神亭『吃到的牛肉丁蓋澆飯。確認的方法只剩下這個了吧。」說著,功一抄起外套,走了出去。

大約2個小時後,房間里溢滿了調味汁的香氣。功一額頭綁著毛巾,在廚房來回忙碌著。泰輔第一次看到擅長料理的他居然如此認真、如此快樂地做著料理。

「明明在試吃會吃過了,聞到這味道,肚子又餓了。」靜奈吐著舌頭說道。

「說起來,戶神那傢伙怎麼樣?是不是被你突如其來的眼淚嚇到了?」泰輔問。

靜奈低落地點點頭。

「算是吧。被周圍好奇的眼光盯著,糟透了。戶神問我是否身體不適,見我沒反應,就說提議帶我先離開。然後,他拿起我的外套,送我回家了。我完全呆掉了,就照戶神說的乘上了計程車。」

「他沒問你為什麼哭?」

「嗯,車上,他只問了我地址。」說著,靜奈若有似無地加了句,「那傢伙,也許人還不錯……」

泰輔轉向功一:「哥哥,你怎麼看?」

「什麼?」

「那個計畫啊。你覺得哪些地方比較糟?靜擔心計畫會就此泡湯。」

「怎麼樣辦呢……」功一邊留神著鍋內邊繼續道,「要看這牛肉丁蓋澆飯的味道。」

聽了哥哥的話,泰輔和靜奈面面相覷。

又過了2個小時,桌上放著盛滿牛肉丁蓋澆飯的盤子。靜奈手持調羹,坐在桌前。

在功一和泰輔的注視下,她用調羹舀了口牛肉丁蓋澆飯,送到嘴裡。眼睛中布滿了緊張。

不停咀嚼著的靜奈突然睜大了雙眼。然後又舀了一口。

「如何?」功一問。

靜奈回望了他,重重點了點頭。「沒錯,是爸爸的味道。」

泰輔也拿起調羹吃了口。不愧是「有明」的味道啊。熟悉的味道在口中溢開,一下子帶他穿越回了十幾年前。

「今晚在』戶神亭『吃到的和這個味道一樣?」功一問。

靜奈沒有馬上回答。她又試吃了一口,慢慢回味著、思索著。

「怎麼樣?」功一催促道。

「嗯……幾乎一樣。但是,好像有細微差別。」

「什麼嘛,原來不一樣的啊。」泰輔笑道。

「不是這樣的。』戶神亭『吃到的牛肉丁蓋澆飯,吃完後,口味微微殘留余香。這點和爸爸的一模一樣。這種香味,其他牛肉丁蓋澆飯都沒的。所以……那邊的才是爸爸的味道。」

高山久伸拚命裝出平靜的樣子,其實內心因為過於意外,早已波濤洶湧。

他努力不讓心聲泄露在臉上,伸手去拿咖啡杯。他想讓志穗看到自己冷靜的一面,而不是狼狽不堪的樣子。

但是就算高山有這種認識,精神上仍受到重創。手指好像失去了力量,咖啡杯搖搖晃晃,在咖啡盤上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音。他放棄拿起咖啡杯,轉而抓起一旁裝著水的玻璃杯,放到口邊,水咕嘟咕嘟順著喉嚨流入。由於太過心急,水嗆到了氣管,他劇烈地咳嗽著。嘴角也沾上了水,濕濕的。他取出手帕按住嘴巴,久久無法平復,連淚水都嗆了出來。

在氣息平穩前,先保持這個姿勢吧。無意中,他瞥見原本垂著頭的南田志穗擔心地偷偷望著他。

「沒事吧?」

高山仍然用手帕捂著嘴邊,點了點頭。對於自己狼狽的模樣很氣惱。

昨天晚上,收到了志穗發來的簡訊,寫著:有事相談,能不能抽點時間見個面。高山喜出望外,已經有段時間沒和她見面了。一方面,他自己工作繁忙,另一方面,他一直聯繫不到她,發簡訊過去也總是石沉大海。對於這個,她解釋道:「接了新工作,沒時間看手機。」她是一名時尚設計師的助手。

收到簡訊後,高山第一時間回了「任何時候都可以」。然後,志穗告訴了他時間、地點。可以俯瞰銀座中央大道的一家咖啡屋——就是上次和三協銀行的小宮見面的那家店。

對於和久違的志穗再次見面,高山興奮得不能自已,興奮過後,不安接踵而至。有事相談到底是什麼事?仔細想想,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邀請他。

「突然這樣,實在很抱歉,這次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只此一言,高山瞬間落入了無底深淵。

氣息終於平穩了,他拿掉手帕,不知不覺擦了擦額頭,額頭上正冒著冷汗。

「沒事吧?」志穗再次詢問道。

嗯。高山點點頭,把手帕塞回口袋。再次喝了口水,小心翼翼地咽下。

「對不起。」志穗低下頭。

「怎麼回事?那句話,是要和我分手的意思?」表情越來越僵的高山問道。

志穗緩緩點了下頭。

「擅自這樣決定,實在很抱歉。」

「怎麼會這樣……」高山搖搖頭,「為什麼?」

「事實上,有人問我要不要去美國。」

「美國?」

「我現在跟的設計師和紐約的設計師頗有交情,他把我的作品給那人看了下。然後,對方問我想不想過去工作。我的老師也說一定會長見識的,讓我不要放過這個機會。作為我個人也想去……」志穗低著頭說道。

「紐約啊……但是,你之前不是說過想要一直和我在一起嗎?」

「這種心情還是沒變,但成為一名設計師是我的夢想,這種機會不會再來第二次了。」志穗帶著歉意沒底氣地說道,但是,她的意志很決絕。

「但是,你又不是永遠呆在那兒,會回來吧,那麼,沒必要分手啊。」

志穗痛苦地皺著臉。

「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回來。或許,也會在那裡發展事業。」

「就算這樣,也不可能一輩子啊。你在這兒還有家人啊。」

「沒跟你說過?」

「什麼?」

「我的父母離婚了。我跟著爸爸生活。兩年前他過世了。媽媽也再婚了,所以,家人什麼,沒有了。」

「但是……」

「對不起。」志穗深深低下頭,「為了自己的夢想,給久伸先生添麻煩了。我不知道何時回來,不能自私地讓你等著。久伸先生,早點找其他女性,幸福地生活吧。」

說著說著,她的聲音中帶著哭腔。高山感到萬分揪心,她也痛苦著啊,她也苦惱了很久才做出這樣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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