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天下太平 第二十三章 過勞死

聽到二人的對話,潘龍心中一愣,卻是已經知道了那胖子的身份。

「十六年翰林院,小狀元老學士……這人是張國忠。」

張昊張國忠也算是天下頗有名氣的人物,此人十六歲就中了狀元,而且是在郡府、州府、京城三級科舉之中拿了三個第一,可謂士林俊傑。

只是他雖然文采出眾,但卻不知為何,始終只是在翰林院蹉跎。

民間有傳說,說他中狀元之後,有朝廷大員說他年輕氣盛,需要磨礪一番,磨掉銳氣,才堪大用。所以便讓他始終留在翰林院,十多年來,也不知道讀了多少書,做了多少詩文,但卻眼見著同僚陸續離開,甚至於比他晚進翰林院的也走了,只是他還留在這裡。

翰林院說白了就是天子的秘書處,專門負責為天子作文,乃至於起草詔書之類。天下文人,無不以進入翰林院為榮。

只是……一般來說,文人在翰林院供職五六年之後,就會離開翰林院,擔任其它官職。如張國忠這種在翰林院十六年的,整個大夏歷史上,卻也寥寥無幾。

好在他還沒成年就中了狀元,年輕得很,倒現在也算是個年輕人,似乎好像……也耗得起?

潘龍早就聽說過這人的故事,卻不想今天親眼見到了這位「小狀元」本人。

(我記得天下盛傳大小張,大張自然就是揚州侯張鴻張國棟,小張便是張昊張國忠。二人都是狀元,但人生際遇卻大不相同——當然,大張乃是橫掃同代的文壇第一人,除去沒有考武科之外,囊括八科狀元,才能冠絕古今。小張雖然少年英才,但比起大張來,終究還是遜色一籌。)

(卻不想……故事裡面那個少年俊傑,如今卻也是個胖胖的中年人了。)

潘龍心中感嘆,忍不住豎起耳朵,仔細聽張國忠和同僚的對話。

聽了一會兒,二人只是談一些文章和感慨之類,卻沒有多少有價值的內容。

又過了一會兒,這兩人買了書離開。潘龍也隨便選了幾本書付賬,無聲無息地遠遠跟在後面。

片刻之後,兩人走進了一個小酒館,點了些尋常酒菜。

潘龍在隔壁的酒館靠牆的地方坐下,也點了些酒菜。

他實在有些好奇,這位小張狀元究竟都會聊些什麼呢?

過了一會兒,大概是多喝了兩杯,那個年青的翰林學士問:「國忠兄,最近的事情,你有沒有覺得……有些古怪?」

「古怪?」張國忠反問,「什麼事情古怪?」

「朝廷說武成王只是受傷,但卻不曾有誰再見過他老人家……」

張國忠笑了:「武成王乃是修成不死之身的人物,若是尋常的傷勢,他大概吃頓飯、睡一覺,就能恢複得七七八八。對他來說算得上『重傷』的情況,至少也要修養個三五十年吧。這才短短一兩個月,我們見不到他,才是正常。若是他在這種情況下都硬撐著見客,那我反而要擔心他是不是傷勢過重已經難以治療,在強撐著假裝呢。」

他這說法倒也頗有道理,如果不是當初潘龍親眼看到武成王帝蒼穹被老師畢靈空以搖光弓星散箭射死,只怕都要相信他的話。

那年青的翰林學士顯然不曾如同潘龍這般有準確的情報,他沉吟了一下,便贊成了張國忠的意見。

然後他又說:「如今朝廷忙於緝拿亂黨,變法之事卻拖延了下來,讓人多少有些擔心啊!」

張國忠嘆了口氣:「誰說不是呢!可對朝廷來說,維持自己的威嚴,是天下一等一的緊要大事。若是朝廷維持不住威嚴,只怕各地便要亂象四起。相比之下,變法……拖上一拖,倒也沒什麼大問題。」

「這我就不贊成國忠兄的說法了。我以為,變法之事如今正在關鍵時刻,要是拖延太久,失了銳氣,只怕事情就未必能夠做得好了。」

「拖延太久失了銳氣?此話從何說起?」

「變法乃是牽涉到全天下,牽涉不知道多少人的大事。其中因此利益受損的,大有其人。朝廷之前能夠逼得他們讓步,殊為不易。可若是拖延太久,這些人互相聯繫起來,做一些陽奉陰違的事情……變法的形勢怕是就要糟糕了!」

潘龍聽得暗暗點頭,覺得這人不愧是翰林學士,真是頗有眼光!

張國忠卻笑道:「你想多了。變法乃是百年大計,本來就不需要那麼著急的。昔者有民諺曰『治大國者若烹小魚,勿要亂翻』。要改變過去的一些做法,掃蕩弊端,本來就應該逐步逐步地做。想要一口氣全都做好……依我看,反而會讓各種矛盾在短時間內激發,到時候收拾起來怕就不大容易了。」

聽聲音,他似乎是喝了一杯酒,然後繼續說道:「像現在這樣,拖一拖,讓彼此再談上一談,乃至於將來先選擇一些比較重要的事情達成妥協,隨後慢慢擴展到其它地方。最終花上三五十年完成整個變法,才是治國的正道。」

那年青的翰林學士立刻反對:「國忠兄此言差矣!殊不知『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么?雖然變法也許當真是長久之計,但開頭的這一波卻最為重要,正應該趁著銳氣勇猛精進,一口氣把最重要的幾件事都辦完。就算有什麼問題,也可以將來慢慢收拾。」

他又說:「我以為,變法猶如治病。對於那種身體還算強健的人,總歸是要先下一劑猛葯,將病情扭轉過來,然後再慢慢調理。」

張國忠輕輕一笑,說:「也許你說得對,我卻是年紀大了,失了銳氣。朝廷的將來,還是要看你這樣的年輕人啊!」

潘龍不由得皺了皺眉,這張國忠的話聽上去是服老認輸,但仔細揣摩,卻覺得話裡有話,似乎是對朝廷頗有怨言的樣子。

……當然,他對朝廷有怨言,也是應該的。莫名其妙就被「磨」了十六年,好比一個人年輕時候考了公務員,在單位當領導秘書,結果一轉眼十幾年過了,多少跟他同一屆的乃至於比他年青的,都已經陸續升遷,只有他始終還是原來那個秘書,看上去似乎要把這秘書做到天荒地老——這是個人就該有怨言才對。

賞罰不明,何以服人!

那年青的翰林學士顯然沒想到這一層,又或許他想到了,但故意裝作沒想到,二人接下來又閑聊了一些別的事情。

那些事情其實也挺有意思的,大多是翰林院內的趣事,以及對朝政的討論。

在這些事情上,雙方倒是沒多大分歧。

又過了一會兒,兩個人大概是漸漸喝醉,說話也有些含糊不清,所說的內容,漸漸有些犯忌諱的意思。

突然間,潘龍聽到張國忠說:「……唉!也不知道陛下是怎麼考慮的,變法如此大事,該當由太子殿下親自負責才對啊!」

「國忠兄此言有理!變法乃是震動天下的大事。若是失敗,自然一切休談。但若是成功,這主持變法之人立刻便能得到極大的威望……若是太子負責此事,對他將來登基大有好處。而如今卻是由二皇子負責,唉,也不知道事情會怎麼樣啊!」

「是啊,讓人擔心啊!」

「國忠兄,你覺得……會不會是陛下他……想要換個太子?」

聽到這話,潘龍不由得精神一振,忍不住微微側耳,更加細心地傾聽。

張國忠卻沒回答這話,而是趴在了桌子上,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哈哈!國忠兄年紀雖大,酒量卻不大行啊!你醉了,醉了!」那年輕的翰林學士哈哈大笑,然後又大喊,「小二!結賬!再找兩個靠譜的人,雇一架馬車,送我和國忠兄回書香坊!」

片刻之後,一輛馬車載著二人離開,朝著南夏城文人聚居之地「書香坊」駛去。

潘龍遠遠聽著馬車離開,點了點頭。

「這一趟來中州,果然是來對了!接下來正好在這南夏城多住一段時間,好好了解了解大夏核心地區的上流社會,是怎麼看待變法的。」

自言自語之後,他也喊小二結賬。

正要離開,他突然心中一動,感覺附近似乎有什麼自己認識的人。

(這卻怪了!我在這南夏城裡面,除了蒼淵和他家裡幾個僕人之外,應該沒有認識的人才對啊!)

他心中納悶,定下神來仔細觀察,發現那股稍稍有些熟悉的氣息,卻是在自己這個客棧的樓上。

而且這人的氣息……他還真是蠻有印象的。

(這是……雨師白映玄?那個廣陵名妓,從良之後卻是住在了南夏城?)

他有些驚訝。

按照他的想法,名妓從良,應該找個地方隱居,或者是找個合適的人家結婚才對。住到南夏城這種繁華之地,若是被熟人認出來,豈不是有些尷尬?

但他轉念一想,卻覺得自己又想錯了。

白映玄本領高強,來歷也頗為神秘,根本不是尋常名妓可比。她住在南夏城,只怕不僅僅是從良那麼簡單,更大的可能,是有什麼事情要做。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好奇起來。

能夠讓這廣陵名妓隱匿於此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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