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九章 底子上錯了

明明有四個兒子,偏偏老大老二,包括老三,沒有一個人願意繼承他的這些家產,這讓魯柱子感覺非常失落。

全旭勸道:「孩子們都已經長大了,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追求,我們這些做父親的,不能干涉孩子們的選擇,只能給他們一些建議,以及,為他們保留最後的溫暖港灣……」

「不甘心,不甘心啊!」

魯柱子長長嘆了口氣。

他原來是三異魯氏的一個普通佃戶,三異魯氏可以追溯到東漢時期的長相魯恭,而魯柱子則屬於魯恭的後裔。

當然,滄海桑田,時過境遷。魯柱子祖上榮耀早已不復存在了,直到魯柱子跟著移民來到遼東,並且在極短的時間內富裕了起來,正所謂,富貴不還鄉,如同錦衣夜行。

魯柱子有了錢以後,不僅僅捐獻一部分錢財給學校,還讓聘請驛局,向三異堂鳳翔府魯氏一門。

驛局也是遼東的物流和金錢快遞公司,並不是覆蓋全國,僅僅是覆蓋遼東移民的區域,如河南、北直隸、山西、陝西、包括部分江南地區,雖然收費較貴,可魯柱子仍舊向昔日的窮親戚送了五千石糧食。

五千石糧食,在遼東其實不值多少錢,充其量也就一千多兩銀子,然而對於鳳翔府來說,這可是一筆巨款,同時,也鬧出了大誤會。

當時,魯氏的鄉親們看著魯柱子送了五千石糧食,以及一封信,魯柱子非常顯擺地找人寫信告訴自己的鄉親,他的大兒子當了遼東大官,縣太爺見了也要行禮。

這下鳳翔府的魯氏一門不知道魯柱子的兒子當了多大的官兒,急忙派出人打聽,這才知道魯山嶽是全家軍將領,這下不得了,經過趕緊召開宗族會議,給魯柱子一個族老的位子,現在魯柱子是三異堂魯氏十八位族老之一。

如果說小宗族的宗族和族老,差不多相當於一個村鄉或鄉長,有的大家族,那就相當於歐洲的一個小國王。當了大半輩子平頭百姓的魯柱子,非常希望這個時候,返回鳳翔府,過過族老的癮。

偏偏,大老子不稀罕自己家的里的這些田,魯山嶽沒有成親,已就是掙了八九百畝地,一旦成親之後,他自己肯定要獨門出戶,因為遼東不允許一家超過一千畝地。

事實上,魯山嶽就已經獨立了。每戶實際擁有多少地來制定稅收,目的就是為了削弱宗族的影響力。

自春秋戰國時期開始,地主經濟主導著中國古代的經濟,並不是所謂的小農經濟,士族以門閥為骨幹,而庶族地主則是地方豪強,而庶民則是以宗族為紐帶。古代的百姓,並不是像後世一家一戶的模式,而是以宗族為基本組織。

聽完魯柱子的嘮叨,全旭不以為然地笑道:「瞧你這點出息,一個族老就讓你滿足了?你信不信將來,你們魯氏的族長,連族長的位置都讓給你!」

魯柱子嘆了口氣:「城裡有什麼好的,偏偏都願意住在城裡!」

「城裡好啊,機會多,便利,乾淨,衛生!」

全旭笑了笑:「說了你肯定不懂,住習慣了城裡,是不希望鄉下的!」

北上廣不相信汗水,更不相信眼淚,然而,無數人硬著頭皮往北上廣跑,老程其實也是一樣的,早在二十多年前,老程到時與無數人一樣南下,折騰得筋疲力盡,這又跑到了北京。

終於到了晚飯的時間,魯柱子準備了豐富的晚餐,一張長條形的大桌子,飯菜非常有後世的東北特色,直接上了十幾個不鏽鋼的盆,是哪種一尺半左右的中型盆,並不是特大盆。

為了迎接全旭的倒來,魯柱子殺了兩隻羊,一隻紅燒、燉肉、一隻烤全羊,殺了四大鵝,那種鐵鍋燉大鵝,一隻就可以裝上一大盆,還有十幾斤重的大鯉魚,一隻豬腿,還有爆炒鹿肉,當然,少不了醬香牛肉,和牛肉燉土豆。

崇禎坐在上位,這個時候,魯柱子這才發現,崇禎應該比全旭的地位高,在遼東能讓全旭讓出上位,估計是京城裡來的權貴家的孩子。

儘管如此,魯柱子依舊沒有給崇禎好臉色,在魯柱子眼中,崇禎就是公子王孫,也比不上全旭的一根腳趾頭。

崇禎吃著牛肉問道:「怎麼殺了牛?」

「殺牛怎麼了?」

魯柱子振振有詞的道:「有的牛啊,不能幹活,只能殺掉,難道養著牛當祖宗……」

聽著這話,崇禎還真是無言以對。

他知道百姓家裡窮,估計這一頓飯,就讓他們破產了,臨走的時候,一定要把錢給他們留下。

想到這裡,崇禎拱手道:「敢問老丈,收入幾何?」

「六千五百多兩銀子!」

魯柱子嘆了口氣道:「該死的奸商,糧價越來越低了,要不是我會釀酒,開了一個小酒廠,自己種的糧食,自己釀酒,純賣糧食只能賣一千八百多兩銀子,雖然如此,可花銷也大,大兒子今年要成親,他說婚禮在金州辦,額雖窮點,也不能讓人看扁了,準備在金州包上好的酒席,一桌怎麼也要二十八兩銀子,鄉親們,還有老大的同僚,怎麼也有八九十桌……」

崇禎聽到這話,一臉鬱悶。

這是遼東的百姓?

一桌二十八兩銀子席面,在北京城恐怕也屬於高檔席面了。

一個一千五百地小地主,一年的收入六千多兩銀子,誰敢相信?

偏偏事實就在眼前。

崇禎只是算了總收入,卻沒有算人均收入,魯柱子家裡有四子三女,加上一妻一妾,總共是十口人,主要收入是來自他的小酒廠,事實上魯柱子的田地收入只有一千八百多兩銀子,人均下來一百八十兩左右。

一百八十兩銀子的收入,在遼東並不是最高的,也就中產靠上點的水平,還遠遠稱不上富豪。

就像魯柱子對面的鄰居,這是一位軍屬遺孀葛左氏,她的丈夫葛康平死在崇禎五年與建奴烏蘇里江的戰鬥中犧牲,因為是烈士家屬,所以,左氏在地方政府里獲得了優待。她可種的土豆,有罐頭廠負責定價收購。雖然她僅僅四百五十畝地,卻有一千兩百多兩的收入,總收入雖然不及魯柱子。

可是葛左氏家裡僅僅一子一女,三口人,人均平均達到四百多兩銀子,而且是因為免稅了。

一旦喝著酒,魯柱子的話就多了起來:「老二真不是東西,家裡不是沒有地方住,他居然要在金州買房子,金州的房子是一般人可以買的,比我這房子小一半,還有七八千兩銀子……」

說著說著,魯柱子開始問候魯老二的母親。

崇禎讓王承恩和幾名宦官,去調查周圍的百姓,用了差不多半個時辰的時間,王承恩設查歸來。

「他們的收入怎麼樣?」

王承恩拿著一張紙遞給了崇禎。

崇禎掃了一眼,頓時目瞪口呆。

遼東的普通百姓收入遠遠超過大明的中小地主,可以說,哪怕擁有萬畝良田的地主,遠遠比不上那些一兩百畝地的百姓。

崇禎將調查結果扔在地上:「怎麼會這樣?」

「其實,這不難理解!」

全旭介紹道:「遼東的糧食產量根本就沒有辦法消耗,只能運輸到中原和北方缺糧的地方販賣,以往,這些糧食價格掌握在商人手中,他們從百姓手中買糧的時候,想出什麼價格就是什麼價格,而遼東的糧價定價權掌握在官府手中,給百姓最低保護價格,從而保障百姓的基本收益!」

這只是暫時的,如果中原也落在全旭手中,全國都採取這種方式,那麼糧食肯定還有降價,在那種情況下,全旭要麼尋找到合適的產品傾銷地,要麼改善種植面積,比如現在,遼東的糧食生產面積,逐年下降,而經濟作物,比如棉花、亞麻、大豆則逐漸增加。

「為官一任,造福一方!」

全旭淡淡的道:「和遼東相比,其他地方的官員,就是一群老古董,他們從上到下都爛透了,迂腐不化,冥頑不靈,無視技術的發展和進步,在大明,當官的只要貪污不那狠,百姓都燒高香了,要我說,就該把那些當官的殺了……」

「如果殺人能解決問題,朕何懼之有?」

「還真是!」

全旭淡淡的苦笑道:「殺人其實解決不了問題,大明的問題是,走偏了,只懂四書五經不通庶務,這樣的官員,四肢不勤,五穀不分,怎麼可能當好官?」

「那遼東……是怎麼做的?」

崇禎一臉期盼,希望可以得到確切的答案。

全旭指著遠處的學校道:「那隻能自己培養,教育從娃娃開始!從小就教育他們……種地的農民想要多增產,肥料很重要……」

就在這時,旁邊的院子里,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要想富,多生孩子多修路,要想生活過得好,大豆全身都是寶!」

崇禎喃喃自語道:「原來如此!」

「大明的官兒,其實很無語,他們不會懂得是非,也不懂得對錯,因為反對而反對,這一點錯了,從根子上就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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