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君子·周!」

「啊,那木是吉米·麥克格拉嗎?」

佳色遊覽團的團員是七位面色抑鬱的女士和三位汗流泱背的男士。現在,他們都相當注意地從旁觀望。他們的導遊凱德先生顯然碰到一個老朋友了。他們都非常讚美凱德先生。

他那瘦高的個兒,曬得黑黑的面孔和輕鬆愉快的態度,都很令人欣賞。團員當中若有爭論,他總能輕輕地為他們排解,並且能夠把他們哄得心平氣和。現在,他遇見的這個朋友的確是一個樣子很奇特的人。他的身材大約和凱德先生一樣高,但是粗壯結實,沒有他那麼好看。他是我們常常在書上看到的那種人物,也許是一個開酒吧的人。不過,這是很有趣的。這就是我們到外國遊覽的目的——看看在書上看到的那些奇怪的事物是什麼樣子。到現在為止,他們對南非的布拉瓦約這個地方已經有些厭煩。這裡的太陽曬得令人受不了。在開車到馬托坡以前,好像已經沒什麼特別的地方可去。幸虧凱德先生建議去看看圖畫明信片。這裡有很多極好的圖畫明信片。

安東尼·凱德和他的朋友走到稍許和他們隔開的地方去談話。

「你和這一幫女人在一起幹嗎?」麥克格拉問。

「只是這幾個女人也不行呀。」安東尼咧著嘴笑笑。「你是不是仔細地把她們都看清楚了?」

「我看清楚了。我想你的眼力也許愈來愈差勁兒了。」

「我的眼力像往常一樣好。不是的。這是佳色遊覽團。我就是一我是說,代表本地的佳色遊覽團。」

「你究竟怎樣才會擔任像這樣的工作?」

「很不幸,我急需現款。我可以確實的告訴你。這工作與我的性情木合。」

吉米咧著嘴笑了。

「永遠不務正業,對嗎?」

安東尼不理會他誹謗自己的話。

「雖然如此,我預料不久就會有好機會了。」他滿懷希望地說。「通常都是這樣。」

吉米咯咯地笑。

「如果有什麼亂子在醞釀,安東尼·凱德遲早都有份,這我是知道的。」他說。「你有搗亂的天性——而且,你有貓一樣的九條命,不怕死。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好好聊聊呀?」

安東尼嘆了一口氣。

「我得帶這些像母雞似的呼叨的女人到羅德基會參觀。」

「該叫她們去受受。」吉米表示讚許地說。「都是崎嶇不平的路,她們回來的時候身上就會撞得青一塊紫一塊的,都會吵著鬧著要躺在床上養傷。到那個時候,我和你就可以喝一兩杯,交換交換消息了。」

「好。再見,吉米。」安東尼再同他的團員們聚合,猶如牧羊人再回來同他的羊群聚合。泰勒小姐,其中最年輕,也最輕怫的一個,立刻就向他展開襲擊。壹「啊,凱德先生,那是你一個老朋友嗎?」

「是的,泰勒小姐。他是我純潔的青年時代的一個朋友。」

泰勒小姐咯咯地笑。

「我以為他是一個長得很有趣的男人。」

「我要步訴他你這樣說。」

「啊,凱德先生,你怎麼這樣壞!怎麼這樣想他叫你什麼名字?」

「君子·周。」

「是的。你是姓周嗎?」

「我還以為你知道我的名字是安東尼呢,泰勒小姐。」

「看你再胡說!」泰勒小姐賣弄風騷地說。

現在,安東尼已經勝任愉快地克盡職責。這些職責是除了旅行方面一切必要的安排之外,還要包括;性情暴躁的老先生如果有人冒犯了,必須安撫;務必使老太太們有許多機會可以選購圖畫明信片;對於那些通常在四十幾以下的女客人,還得打情罵俏。最後這個任務比較容易。因為我們所說的那種女客人都很容易以為他所說的,即使是很單純的話,都含有柔情蜜意。

泰勒小姐又對他展開攻勢。

「那麼,他為什麼叫你『君子·周』呢?」

「啊,那只是因為那不是我的名字。」

「那麼,為什麼叫『君子·周』呢?」

「由於同樣的原因。」

「啊,凱德先生,」泰勒小姐很難過地提出抗議;「你實在不應該那麼說。爸爸昨天晚上還在說你很有君子風度呢。」

「多謝令尊的好意,泰勒小姐。」

「我們都認為你很有君子風度呢。」

「我感到受寵若驚。」

「別客氣,真的,我說的是實在的。」

「好心勝似花冠。」安東尼空洞地說,自己也不知道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他真希望午餐時間快到。

「那是很美的詩句。我總是這麼想。你懂得很多詩嗎,凱德先生?」

「必要的時候,我可以背這樣的詩句,『少年站在灼熱的甲板上;除了他,都逃之夭夭。』我所知道的就只有這些。但一是,你要是樂意的話,我可以把它表演出來。『少年站在甲板上』——呼—呼!一呼!(你明白嗎,這是表示火焰!)『除了他,都逃之夭夭』——這一點我就像一隻狗似的跑來跑去。」

泰勒發出尖銳的笑聲。

「啊,你們看凱德先生!他不是很好玩嗎?」

「現在是吃上午茶的時間了。」安東尼輕快地說。「請由這裡去。下面一條街上有一個很好的咖啡館。」

「我想,」高德可太太聲音深沉地說。「茶錢已經包括在遊覽費裡面吧?」

「高德可太太,」安東尼表現出他那一行的特有的態度說。

「上午茶是一種額外的開銷。」

「真沒面子!」

「人生充滿了痛苦的考驗,你說是不是?」安東尼痛快地說。

高德可太太的眼睛一閃動,然後露出一種找到金礦似的神氣說:「我早料想到這一點的,所以我今天早上在早餐的時候預先把一些茶葉倒到一個小罐里。我可以在酒精燈上燒茶吃。

來吧,老頭子!」速高德可夫婦很得意地邁著莊嚴的步子,往旅館方向走。由高德可太太背面的姿態可以看出她對於自己先見之明沾沾自喜。

「啊,主啊!」安東尼喃喃地說。「要有多少有趣的人物才能構成這個花花世界呀!」

他帶著其餘的遊客朝咖啡館走去。泰勒小姐走在他旁邊,繼續對他嚴格地盤問。

「你和你的朋友很久沒見面嗎?」

「七年多了。」

「你是在非洲認識他的嗎?」

「是的,不過不是在這一部分地方。我初次看到吉米·麥克格拉的時候,他已經給人雙手反綁,準備下鍋煮了。非洲內地有些部落的土人是吃人的,你知道嗎?我們到的正是時候。」

「後來怎麼樣呢?」

「後來是一場小小的搏鬥。我們打死了幾個土人,其餘的逃了。」

「啊,凱德先生。你過的是多麼冒險的生活呀!」

「相信我,都是很平靜的。」

但是那位女士明明是不相信他的話。

那天晚上安東尼·凱德走進吉米·麥克格拉的小房間時已經大約十點鐘了。吉米正在那裡很熟練地由幾個酒瓶里倒出酒來,忙著調配。

「給我調一杯強一點的酒,傑姆斯。」他懇求他說。「告訴你,我很需要喝一杯。」

「我想你大概是需要的,老弟。你那種工作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幹。」

「你如果告訴我另外有什麼事好乾,我立刻就丟掉它。」

麥克格拉替自己倒一杯酒很熟練地一飲而盡,然後另外倒一杯。然後,他慢慢地說:

「你是認真的嗎,小夥子?」

「對於什麼?」

「假若你能找到另外的工作,你就會辭掉這工作嗎?」

「怎麼?難道你是說你知道有一個工作還找不到人嗎?你為什麼不抓住這個機會呢?」

「我已經抓住了。但是我不大喜歡它。所以,我才想讓給你做呢。」

安東尼變得懷疑起來。

「有什麼不妥當嗎?他們沒雇你在主日學校教課吧,是不是?」

「你以為有人會在我在生日學校教課嗎?」

「當然啦,他們要是知道你的為人,就不會。」

「那是一個很好的工作。沒有一點不妥當的地方。」

「難道碰巧是在南非吧?我一向對南非相當注意。這些小共和國當中不久就會有一個發生革命。」

麥克格拉咧著嘴笑了。

「你總是對於革命非常起勁兒。只要是參加真正激烈的爭鬥,你都喜歡。」

「我以為我的才幹在那裡會有人欣賞。我告訴你,吉米,在一個革命運動中,我可能是很有用的——對兩邊都有用。那樣比老老實實地賺錢謀生要好些。」

「我想我以前就聽到你表示過這種意見,小夥子。不是的。這個工作不是在南非——是在英國。」

「英國?在外多年,如今英雄回歸故土了。欠了七年之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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