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第20節

小小的桌子就像教室里的課桌椅一樣整齊排放著。織部看著在櫃檯領到的號碼牌,同時在和號碼脾相符的桌子坐了下來。桌面上都貼著禁煙標誌的貼紙。

他看了看四周,幾乎有一半的桌子都有人坐。每一張桌子旁邊,都至少坐著一個穿著灰色制服的人。那應該是這間公司的員工吧。他們交談的對象和他們真是天差地別,有人穿工作服,也有像織部這樣穿西裝的,但是唯一的共通之處,就是來訪的客人看起來姿態都比較低。可能是這間公司的下包廠員工,或是這間公司的供貨商之類的人吧。如果來訪的客人是站在相反的立場,也就是說,要是這間公司是在接待他們的貴賓的話,一定會準備更寬敞舒適的接待室。

看著身穿工作服的白髮中年男性,對著做他兒子都夠格的年輕人鞠躬哈腰,織部不禁覺得民間企業的等級制度真是嚴苛。

他坐下來後等了十分鐘左右,一個戴著眼鏡的瘦小男人走了過來。他也是穿著灰色制服,長相有點神經質,看起來大約四十五歲左右。

織部站起來問道:「您是藤野先生吧?」

「是的,請問……」

「我叫做織部,不好意思,百忙之中叨擾了。」

藤野無言地微微點頭,然後拉出椅子。織部見狀,也坐了回去。

「我也曾經見過在製造公司上班的人好幾次,不過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感覺真是生氣勃勃呢。」

織部是想要緩解對方的情緒才這麼說的,但是藤野的表情卻一點也沒變,他舔了舔嘴唇看著織部:

「老實說,我完全不曉得警察為什麼要來找我。我什麼都不知道喔。」

織部擠出笑容。

「是,那是當然,我們並沒有認為您和這個案子有關。只不過在想,您會不會知道一些線索。」

「所謂的線索,其實就是指長峰先生的藏身之處吧?」

「呃,這也包括在內。」

藤野當場搖頭。

「我怎麼可能知道。就像我在電話里所說的,我只是和長峰先生在同一個公司工作而已。」

「但是下了班之後,你們應該也很熟吧?像是有相同的嗜好之類的。」

聽完織部的話,藤野撇了撇嘴角。

「他幾年前就沒玩射擊了。」

「可是也不可能因為這樣,你們兩人就不往來了吧?聽說長峰到現在還會參加射擊社的聚餐,不是嗎?」

「話是沒錯,但是我和他並沒有特別熟。」

「不過,聽說是藤野先生拉長峰去玩射擊的。」

「說是我拉的……我只不過是看他好像很有興趣的樣子,所以才常和他聊而已。」

「長峰結果玩了多久的射擊?」

「十年左右……吧?」

「技術如何呢?」

藤野稍微歪著腦袋想了一下。

「他的技術很了得喔。不過,我想他的程度在大型比賽也是拿不到冠軍的。」

「不會去打獵嗎?」

「真正的打獵嗎?我想應該不太常吧。他常參加射擊場的射擊比賽,射碟靶或是野外射擊之類的。」

「那長峰為什麼不玩射擊了?」

「因為眼睛。」藤野用手指著自己的眼睛,「他罹患了乾眼症,不能過度使用眼睛。當時他在公司里都戴著太陽眼鏡。」

「那這樣子的話,他現在還能玩槍嗎?」

「如果只是玩一玩的話,」這樣說完後藤野蹙著眉頭,「不過因為中間有一段時間沒玩,所以很難說呢。如果不習慣的話,是不太能扣下扳機的。」

「您知道長峰可能會去哪裡練習射擊嗎?就算是非正式的射擊場也沒關係。」

在藤野眼鏡後面的眼睛變成了三角眼。

「沒有什麼非正式的練習場喔。」

「不會去人煙稀少的深山練習射擊嗎?」

「不會。」

「那麼正式的練習場也可以,可以告訴我嗎?」

「告訴你是可以,但是長峰先生是不可能會去那種地方的。這樣不是馬上就會被發現了嗎?」

「我也是這樣想,但是為了謹慎起見。」

藤野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然後從外套的內側拿出一本記事本。

「我常去的射擊場就寫在這上面。至於其他的地方,可以麻煩你自己打聽嗎?」

「當然。我可以抄下來嗎?」

「呃,請。」藤野用冷淡的口氣說完,打開記事本。

當織部正在抄寫射擊場的名稱、電話和地址時,藤野開口問道:「請問……」

「那封信真的是長峰先生寫的嗎?」

「會不會是誰在惡作劇,或是有其他的兇手想要讓長峰先生頂罪?有這個可能性嗎?」

看來,藤野似乎不願相信長峰重樹是殺人兇手這個事實。剛才還說和長峰不太熟,但是照這樣看來,他果然還是很擔心長峰吧。

「這個我也不能說什麼。」織部謹慎地回答,「只不過既然媒體都那麼公布了,我想上面的人應該認為那是長峰寫的。」

是嗎?藤野顯得很失望。

「長峰先生還是會被逮捕嗎?」

織部皺起眉頭,略微點頭。

「因為他殺了人啊。」

「這個我知道,可是被殺的那個人也有問題不是嗎?會被逮捕也是沒辦法的事,但是不是有緩刑或是量情減刑之類的東西嗎?」

「那是法官的事,我們是沒辦法回答的。」

「不過,他會因為殺人罪被起訴吧?」

「沒錯。」

「關於這一點,該怎麼說呢……我沒辦法認同。因為殺了人所以被判殺人罪,可是對方是個該被殺的人啊!自己的女兒遭遇到那樣的事情,任何做父母的應該都會想要報仇。我也有一個和繪摩同年紀的孩子,所以完全可以理解長峰先生的心情。什麼都不做才奇怪呢!」

「我可以理解您所說的,但是現在日本的法律就是不允許復仇。」

「這種事情——」藤野咬著嘴唇。他應該是想說,這種事情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織部抄完以後,就將記事本還給藤野。

「公司的人的反應怎麼樣呢?」

「你所說的反應……是指?」

「長峰的事,應該已經是大家談論的話題了吧?」

「喔,那個嘛……但是該怎麼說呢?公司的人好像都不太願意去談論這件事,而且這也不是個令人偷快的話題。」

「除了藤野先生之外,還有哪些人和長峰比較熟呢?」

「不,我不是說過了嘛,我和長峰先生並沒有特別熟。」藤野眉頭緊蹙,露出不悅的表情,「所以我也不太清楚長峰先生和誰比較熟。你要不要去問其他人啊?」

「我問過好幾個人了,但是他們都說是您啊。」

藤野睜大了眼睛,好像是在思索到底是誰說出這種話的。

「如果連我的名字都被說出來的話,就表示長峰先生在公司內沒有比較親近的朋友吧。所以我想刑警先生來這裡,應該也不會有什麼收穫吧。」藤野誇張地捲起外套衣袖,「如果您沒有其他的話要說,我可以告辭了嗎?因為我是在工作中溜出來的。」

「對不起,還有一件事。」織部豎起了食指,「長峰看到繪摩小姐的遺體後,好像就開始請假了,不過在殺死伴崎敦也的前一天,他卻來公司上班了。你還記得當時的情形嗎?」

藤野在瞬間做出一個像是在回想什麼事情的眼神,然後微微點頭。

「記得啊。可是我沒有和他說話——因為不知道說什麼。其他人應該也是一樣吧!」

「也就是說,失去女兒的事情讓他很沮喪是嗎?」

「看起來是。」

「他有什麼引人注意的舉動嗎?就是和平常不一樣的地方,任何事情都可以。」

不知道,藤野聳了聳肩。

「我也不可能一直觀察長峰先生啊。只是覺得他好像不太能工作的樣子,時常離開座位。我去自動販賣機買飲料的時候,就看見他在走廊的角落。」藤野看著遠方繼續說,「好像是在哭的樣子。大概是忘不了女兒的事吧!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原來如此。」織部點點頭。藤野的口氣雖然輕描淡寫,但是聽了卻讓人百感交集。

織部向藤野道謝後,就離開了半導體公司的大樓。他一邊往車站走,一邊反覆想著藤野剛才說的話,不過就是找不到任何可以査出長峰藏身之處的蛛絲馬跡。

他想起了藤野那張從頭到尾都不太高興的臉。他雖然重複了好幾次說自己和長峰不是很熟,但其實並不是害怕被牽扯進去,而是想要避免長峰因為自己的關係被捕吧?織部這才知道,原來透過運動培養出來的友誼,竟然這麼牢固。

我可以理解長峰先生的心情,什麼都不做才奇怪呢——

那應該是藤野的心聲吧,織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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