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當中一名姑娘看見陳精,便問她:「鄉下妹,幹甚麼?」

陳精忽爾決定這樣說:「我來打工。」

姑娘上下打量她,然後走入院子內向人傳話,未幾,一名傭人打扮的中年女人步出來,問陳精:「牛二叫你來的?」

陳精不知牛二是誰,但她還是認了:「是啊!」

於是那女人便把她拉進院子中。陳精只見四周種滿鮮花,布置又花花綠綠,姑娘們嬌艷慵懶地各處坐坐,空氣中透著一陣香,陳精大開眼界之餘,立刻決定留下。

一定有好東西可以吃。

她跟著傭人走到後房,那是傭人奴僕的休息間與住所。「我叫夫人來看你。」傭人對她說。

陳精問:「有沒有可以吃的?我三天沒好好吃過。」

傭人顯得慷慨:「炒麵好不好?」

「炒麵?」陳精食指大動:「好!」

未幾,便有人送來一大碟炒麵,陳精埋頭便吃,炒麵中有肉絲又有菜,香濃豐盛,陳精一口按一口,她發誓,從沒吃過如此美味的食物。

滿足得連眼角也會笑。

吃到一半,一名肥胖濃妝、富貴的女人走近,她一看見陳精便說:「怎會是個女的!牛二不是替我找個男的嗎?」

陳精知事敗,她試圖張開塞滿炒麵的口說話:「我……我……打工!」

肥女人看著,皺上眉:「不要!不要!女的,擔又不得抬又不成,浪費米飯!」

陳精連忙把口中炒麵夾硬吞進喉嚨中,她急著走前去抓住肥女人的衣袖,她說:「我是女的,你就收留我做那些姑娘做的!」

肥女人定了定,繼而笑起來:「她們是老鴇,每晚要與男人上床啊!小姑娘!」

陳精也就明白那是甚麼,那即是大姊時常與姊夫光天化日在田邊做的那種事嘛。於是她自然地說:「沒相干啊!」

誰料肥女人一摔開她的手,便是這一句:「你照照盆水啦!又黑又瘦一臉土頭土腦!哪有生意?」

陳精打了個突。自己有這樣差嗎?

「林媽,趕她走!」肥女人落下命令,轉身使走。

那個林媽只好由後門推她走,推了三數次,才推得動陳精。木門關上了,陳精迷惘起來,省城,比地想像中困惑得多。

這亦是她首次知道,女人運用天賦本錢,原來混得好飯吃。

在後門踱步了一會,她決定找著那家原本要找的,是他們要女工。

找了半天,走了許多路,方才來到一座大宅,那該就是袁府吧!經過通傳,果然便有人讓她內進,一名中年婦人問了她一些問題,便著人帶她沐浴更衣,陳精知道,她找對了門。

這似乎是一戶富有人家,家院大,家僕也多,她更衣梳洗後,便隨其他家僕在院子內打轉,她經過了大房、二房、三房,於是她知道了,這袁府有三名太太。

中年婦人告訴她:「你服侍大太太。大太太有兩名婢女,而近來她多了個病,所以要多一個人來服侍。」

陳精問:「吃得好嗎?」

中年婦人瞄她一眼,說:「大太太不會虐待人,其他婢女吃甚麼你便吃甚麼。」

「啊。」她想道,有得吃便可。

入夜後,陳精便見著大太太。大太太年約五十多歲,肥胖,臉孔與體型和雙手也見腫脹,雙眼卻有點外露,說話時聲如洪鐘。陳精不知道她有甚麼病。

後來大太太的一名婢女告訴陳精,大太太的消化系統壞了,一天大小二便多次,每次稀爛,陳精要負責清理大太太的大小二便,也要替大太太洗褲子與抹身抹腳。陳精睜大眼,她沒料到她的工作如此下等,比落田更糟!

就在翌日,陳精便替大太太清理糞便六次,另外尿液八次,中間洗了三次褲子,臨睡前又替大太太全身上下抹了一次。

到時候讓她吃飯了,她居然吃不下去。那天大家吃粥與蒸肉餅,她望著桌上食物,只有作嘔的感受。

還是生平第一次沒胃口。

後來,隔了數天,她習慣了,便吃得慣一點。袁府的伙食的確比鄉下好,下人的伙食也有肉有菜,只是忽然間,陳精有點後悔。整天也在抹屎抹尿,閑下來之時,眼前有再美味的肉和菜,也引發不了胃口。

曾經連一片肥羔也是極致美味,如今甚麼也感受不到。她知道,一定要使自己脫離這極厭惡性工作,她才能重新感受食物的美好。

她沒忘記,她來省城的目的是為了吃。

於是,陳精開始部署。目前最佳的辦法莫如調走大太太的其中一名婢女,由她來頂上,然後請一個外人來代替她原本的工作。陳精認為這推論合乎常理,於是她便著手實行。

她偷走大太太一些不算特別貴重的首飾,然後放到其中一名婢女的卧寢中,利用竹席下木板的空隙藏住大太太的耳環、手鐲、指環。

卒之,當首飾愈失愈多時,大太太下令搜查婢女們的卧寢,就在其中一張床下搜回原本失去的飾物,而那可憐的婢女,被拷打一輪後,趕出了袁府。

陳精以為奸計得逞之時,卻又事與願違,大太太決定從袁老爺身邊調來一名婢女,而陳精的位置不變,新調來的負責服侍大太太飲食,而她,繼續抹屎抹尿。

陳精心心不忿,奈何,屎尿照抹,她的雙手,無論清洗多少次,依然是大太太的屎尿氣味。

從袁老爺身邊調過來的婢女,倒是還有點好處,陳精偷聽到她與另一名婢女的對話,因而明白了還有別的奸計可用。

婢女甲問:「服侍老爺好還是大太太好?」

婢女乙說:「哎喲,你有所不知了,服侍老爺,真的不如走去怡紅院當阿姑更化算!老爺呀,吃飯要人喂,一邊喂他,他又一邊毛手毛腳,完了塞來一隻雞髀便當打賞……」

陳精聽著,雙眼亮起來,居然,服侍老爺有雞髀可吃!

婢女甲問下去:「老爺真是賤風流!三個妻子還是要羞辱下人!老爺這陣子沒到三太太那邊嗎?」

「三太太?」婢女乙瞪大眼:「得了個不知是甚麼的女人病!怡紅院又要花錢啊!倒不如給下人一隻雞髀作罷!」

陳精一邊聽著一邊想,比起服侍大太太,任何事都算是優差。

於是處心積慮的,地想著服侍老爺的可能性。

袁府老爺年約五十多歲,人很瘦小,卻就是風流,陳精其實不明白男人,她只知道,有得吃便照做,人生,從來就簡單。

他喜歡毛手毛腳嘛,她由得他便好了。

老爺每天晚飯前都在書房中打理些少事務,書房內一向沒有下人侍候,晚飯前大家忙於張羅,是一個沒人管的時辰。

一天,陳精早在廚房中盛起一碗湯,告知別人此乃大太太要喝的,其實,她捧著湯走到老爺的書房去。

推門而進,又轉身關上門。陳精對袁老爺說:「老爺,大太太叫我先讓老爺喝一碗湯。」

老爺抬頭,問:「是甚麼湯?」

「雞湯。」她回答。

「你先放下。」老爺說罷,把視線放回公文之上。

陳精於是說:「但大太太叫我要喂老爺喝完這碗湯為止。」

老爺抬眼,看到陳精臉上有嬌美的笑容,心神當下一定,然後他自己也笑了。「大太太叫?」

「是啊。」說罷,陳精便坐到老爺的腿上去,並且說:「我第一次服侍老爺,請老爺見諒。」

老爺立刻呵呵笑,陳精於是喂湯了。每喝一口,老爺的眉都揚了一揚,眼角的魚尾紋跳了一跳,忍不住,便伸手抱住陳精的纖腰。他不太認得這名婢女,袁府上下有二十多名下人,是今天兩張臉這麼近,體香又這樣怡人,腰肢兼且軟,他才決定,這是一張要記下來的臉。

小婢女微笑地把一口一口湯送上,氣定神閑,他的手從她的腰上位置緩緩掃上,她也只是輕輕扭動半分,這個任由抱在懷的娃兒,十分之討人喜歡。

湯喝完了,只得一碗。陳精放下空湯碗,把上身貼得老爺更緊,含情脈脈的,望進老爺的眼睛,她說:「以後我也來喂老爺喝湯好不好?」

「好!好!」老爺連應兩聲。

這幕喂湯上演完畢之後,老爺照樣往大廳與三名太太和八名子女用膳,陳精亦若無其事地走到後房與其他下人一起吃粗茶淡飯。今天的膳食,有菜有魚有湯,比起在鄉下時真已是天堂,只是陳精知道,她渴望的是更多。

譬如,三名太太久不久便有燕窩補身,燉品更是不缺,巧手的甜品亦源源奉上。陳精有上進心,她才不稀罕只停留在吃主人湯渣的層次。

而且,她要趕快停止那些抹屎抹尿的工作。她倒不相信,討了老爺歡心後,她還要與大太太的屎尿為伍。

此後每天黃昏,陳精都送一碗湯給老爺,老爺與她一直停留在揉揉摸摸的階段。有時老爺讓她喝掉那碗湯,於是陳精便嘗過了人蔘、魚翅、鹿肉、熊掌等等滋味,甘香甜美,極品的流質充溢著她的感官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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