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塔尼奧斯夫人拒絕道出真情

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飯後,我來到波洛屋子裡,看到他正伏在寫字檯上忙著寫什麼東西。

他舉起一隻手,向我打了個招呼,繼續干他的工作。他很快把寫好的一張張紙收攏起來,裝進一個信封里,細心地封好。

「嗨,老朋友,你在幹什麼呢?」我開玩笑地問他,「是在寫這一案件的報道,封藏起來,以防有人在大白天把你殺死嗎?」

「你知道,黑斯廷斯,這回你算是對了。」

他的表情非常嚴肅。

「我們的兇手現在真的很危險嗎?」

「兇手總是危險的,」波洛莊重地說,「奇怪的是,人們經常忽略這樣一個事實。」

「有什麼消息嗎?」

「塔尼奧斯醫生打電話來了。」

「他還不知道他妻子在哪兒嗎?」

「不知道。」

「那沒關係。」

「這很難說。」

「他媽的,波洛,你認為她會不會讓人給謀殺了?」波洛懷疑地搖搖頭。

「我承認,」他低聲說,「我也想知道她在哪兒。」

「噢,好了,」我說。「她會出現的。」

「你這種令人愉快的樂觀主義一向使我很高興,黑斯廷斯!」

「我的天哪,波洛,你認為不會發現她在一個大包裹里,或者解肢後裝在一個大皮箱里被送來吧?」

波洛慢慢地說:

「我覺得塔尼奧斯醫生的焦急有點過分——但也只是過分而已。現在我們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去見勞森小姐。」

「你是去指出關於胸針的小誤會嗎?」

「當然不是。談這件小事的時機未到,還要暫時保密。」

「那麼你要對她說什麼呢?」

「Mon ami,到時候你就聽著吧。」

「你還打算說謊吧?」

「你有時真是很討厭,黑斯廷斯。聽你這麼說,別人會認為我喜歡說謊呢。」

「我認為你就是喜歡說謊。事實上,這已是無可非議的。」

「是的,我有時就得靠我的足智多謀來彌補自己的不足,」波洛天真地承認。

我情不自禁地大笑起來。波洛用責備的眼光看著我。然後我們出發去克蘭諾伊頓公寓。

我們被帶進那間擁擠的起居室,勞森小姐忙忙迭迭地走進來,她說起話來比以往更加語無倫次。

「哦,親愛的,波洛先生,早上好。你看,有這麼多事要做——我想屋裡太不整潔了。在早上六、七點種就幹事了。自從貝拉到這裡……」

「你說什麼?貝拉?」

「是的,貝拉·塔尼奧斯來了。她半個小時以前到了這兒——還有孩子們——都給累壞了,可憐呀!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你明白,她離開她丈夫了。」

「離開他了?」

「她這麼說。當然,我想她這麼做完全正當,真可憐呀!」

「她相信你嗎?」

「呃——不能完全這麼講。事實上,她根本什麼也不願意談。她只是反覆說她離開了他,她說什麼也不回到他那兒去了!」

「她是非常嚴肅地採取了這一步驟嗎?」

「當然是了!事實上,假如他是個英國人,我就會勸她——但是,他不是英國人……而她看上去這麼奇怪,真可憐呀——呃,她嚇壞了。他對她幹什麼了呢?我相信土耳其人有時是非常殘忍兇狠的。」

「可塔尼奧斯醫生是希臘人。」

「是的,他是希臘人,我是說另一種情況——我的意思是,他們經常受土耳其人的殘殺——或者是阿美尼亞人常遭殘殺吧?但是反正都一樣,我不願意想這些事了。我認為她不應該再回到他那裡去了,你說呢,波洛?我的意思是,不管怎樣,她說她不願意回去了……她甚至不想讓他知道她在哪裡。」

「有這麼糟糕嗎?」

「是的,你明白她是考慮孩子們。她非常害怕他會把他們帶回士麥那。可憐哪,她的處境真是糟糕透了。你看,她沒有錢——一點錢都沒有。她不知道到哪兒去,也不知道幹什麼。她想試試自己去謀生,可說真的,你知道,波洛先生,那可不象聽上去那麼容易。我知道不那麼容易。如果她要是受過什麼專門訓練還會好一些。」

「她是什麼時候離開她丈夫的?」

「昨天。她昨晚在佩丁頓附近的一個小旅館過了夜。她想不出還能到誰家去,所以就到我這裡來了。真可憐哪!」

「你打算幫助她嗎?那你可太好了。」

「哦,你看,波洛先生。我真的覺得我有責任幫助她。但是,當然了,一切全都很困難。這個單元很小,沒有住房——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目前很困難。」

「你可以讓她住到小綠房子去嗎?」

「我想是可以——但你看,她丈夫可能會想到那個地方。暫時我在皇后路威靈頓旅館給她租了房間。她化名彼得夫人住在那裡。」

「我明白了,」波洛說。停了一會兒,他又說:

「我想見見塔尼奧斯夫人。你看,她昨天到我住的地方去找我,可我正好出去了。」

「哦,她找你去了嗎?她沒有告訴我。我就去告訴她,好不好?」

「那就謝謝你了。」

勞森小姐趕忙走出屋子。我們聽見她說話的聲音。

「貝拉——貝拉——我親愛的。你來見見波洛先生好嗎?」

我們沒有聽見塔尼奧斯夫人的回答,但過了一會兒就見她進屋來了。

看到她的樣子真使我大吃一驚。她雙眼下邊出現了黑圈。兩頰完全沒有血色,而給我留下最深的印象是她那很明顯的恐懼神態。她對最小的動靜也要吃驚,看上去她在豎耳靜聽。

波洛用最使人得以安慰的態度向她打招呼。他走向前來,和她握了握手,給她找了把椅子,並遞給她靠墊。他對待這面色蒼白、嚇壞了的女人就象對待皇后一樣。

「現在,夫人,讓我們談一談。我想昨天你去找我了吧?」

她點了點頭。

「非常遺憾,我不在家。」

「是的——你是不在家,我希望你在家。」

「你去找我是因為你想要告訴我什麼事嗎?」

「是的,我——我打算……」

「那麼好吧,現在,我在這裡,聽你吩咐。」

塔尼奧斯夫人沒有做出回答。她一聲不響地坐在那裡,把戴在手指上的戒指轉來轉去。

「夫人,怎麼樣啊?」

她慢慢地、幾乎是勉強地搖了搖頭。

「不,」她說,「我不敢。」

「你不敢,夫人?」

「不敢。我——假如他知道了——他就會——哦,我就要出事的!」

「得了,得了,夫人——你這麼說有點太荒唐了。」

「哦,不荒唐——根本不荒唐。你不了解他……」

「他,你指的是你丈夫嗎,夫人?」

「是的,當然是他。」

波洛停了一會兒,然後說:

「你丈夫昨天來找我了,夫人。」

她臉上突然很快顯露出一種驚恐的表情。

「哦,不!你沒告訴他——當然你沒有!你不可能告訴!因為你不知道我在哪裡。他——他說我瘋了嗎?」

波洛小心謹慎地回答:

「他說你——神經高度緊張。」

但她搖搖頭,沒有受騙。

「不,他說我瘋了——或者說我就要瘋了!他想把我關起來,這樣我就再不能告訴別人了。」

「告訴別人——告訴什麼?」

她搖了搖頭。緊張不安地擰動著自己的手指,她嘟噥著:

「我怕……」

「但是,夫人,一旦你告訴了我——你就安全了!你秘密地講出來吧!這樣,事實上就自然保護了你。」

但她沒有回答。她繼續擰動——擰動她的戒指。

「你自己應當看到,」波洛低聲說。

她喘息了一下,說:

「我怎麼知道……哦,天哪,太可怕了。他多麼善於花言巧語!而且他是個醫生!人們會相信他而不是我。我知道他們會相信他。我應該講出來,但沒人會相信我。他們怎麼能相信我呢?」

「你甚至不打算給我個機會,讓我看看該相信誰嗎?」

她不安地看了波洛一眼。

「我怎麼知道呢?或許你是站在他那一邊。」

「我誰的一邊都不站,夫人,我——總是——站在真理的一邊。」

「我不知道,」塔尼奧斯夫人絕望地說,「哦,我不知道。」

她繼續說。她說個沒完,翻來覆去地說:

「多可怕呀——這麼多年了。我看到事情一再發生。我什麼也不能說,什麼也不能做。我要考慮孩子們。這象一場冗長的噩夢。現在……我決不回到他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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