窘迫之境 一個願望和一件禮物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死神開始他的追求大計。他的計畫是,先在早上滿足陶瓷的一個心愿,再在黃昏瓦解陶瓷的一個遺憾。

死神細心思量計畫的細節,他預計會有一定的成效。

第一日

現為早上七時,陶瓷自床上蘇醒。一如每一天,她的作息很有規律,雖然是剛醒來,但腦筋已經清醒和靈活。而當她步進浴室,準備把水注滿浴缸之際,猛然地,她尖聲大叫:「呀——」

她看見,死神滿身鮮血躺在浴缸之內。

死神身穿踢死兔禮服,但白恤衫上染血,浴缸邊放有一隻喝剩少許的香檳杯。死神屍體的臉色刷白,滲透著紫藍。

陶瓷坐在浴缸邊沿望著死神染血的屍體,漸漸,她就露出笑容。

浴缸的死神睜開眼睛,當他的眼神觸及陶瓷的目光之際,二人就相視而笑。

死神從浴缸中坐起來,笑著問:「開不開心?死神終於因你而死。」

陶瓷托著頭笑,笑容是罕有的燦爛。她不諱言,這算得上是個有趣的鋪排。

死神說:「要我死,是你的心愿嘛!」

陶瓷拍了拍他的肩膊,繼而站起來走近浴室的門邊,作出「送客」的神色。死神就乖乖地由浴缸爬起來,施施然步過陶瓷身邊,並從眼尾拋給她一個風騷的眼神。

陶瓷的嘴角輕笑,而內心則大笑。她不介意如此展開新的一天。

返回辦公室之後,開了兩個會,又看了一套試片。服裝店的人拿來最新的秋裝讓她選購,她花了點時間挑選。然後,在回家的路途中,她在車廂內喝了杯香檳,不得不承認,今天的心情真好。

返回家之後,管家給她送來一隻包裹,陶瓷把包裝紙看了一會,那署名是「LXXXIII」,她看著這包裹笑了一陣子,然後才把它拆開來,從包裹中跌出來的,是一隻光碟。

陶瓷吩咐管家把晚餐送到放映室中,她打算邊用膳邊欣賞。

光碟被推進放映機內,牆上的熒光幕顯示了以下的句子:「The Happy Childhood。」

陶瓷呷了口酒,舒適地坐在米白色的皮沙發中,對於這種小本製作,她的內心一定有著輕蔑,但基於這是死神的心意,於是好奇就大於其他感覺,她準備撥出一個小時欣賞。

正如其他女人,對於追求者都會抱著一種「看看你又出什麼招數」的心態。矜貴如陶瓷,她的神態也正說著同一句話。

熒光幕上,一名背著鏡頭的小女孩正伏案畫圖畫,她身處的環境是一所簡樸而整潔的房子。電影只有黑白畫面沒有音響,小女孩猛地抬頭,像聽見召喚那樣,她跳下座椅直奔到走廊中,她的步伐蹦跳愉快,明顯地對走廊盡頭有所期待。

未幾,走廊的盡處有身影晃動,陶瓷先看見一雙小手,小手上捧著一碟食物,陶瓷意會得到,那名小女孩剛由廚房走出來,看來是替母親把食物捧到飯廳中。

慢慢,小女孩的臉孔就由走廊的暗處移向前,就在同一秒,陶瓷但覺腦內轟然一響。她那雙異色眸子的瞳孔漸次放大,她看見,熒光幕上的端菜小女孩,正是她自己。

那是童年時代的陶瓷,有著同一張臉,同一雙小巧的手。只是,熒光幕上的小陶瓷,與陶瓷所記憶的那一個,有著非常不一樣的表情和神態。熒光幕上的那個小女孩,無憂得多。

陶瓷放下酒杯,握住拳頭,凝神細看。

那個小陶瓷把菜肴放在飯桌上,然後天真活潑地坐下來,等待母親由廚房走出來。不一會,母親也捧著飯菜走到鏡頭前,陶瓷的母親,也就是Eileen,熒光幕上的她閑靜愜意,賢慧又甜美。

Eileen坐下來,與小陶瓷在飯桌上說話,聽不見對話是什麼,只見小陶瓷傻呼呼地點下頭來。

忽然,飯桌上的兩母女朝同一個方向望去。看著她們的表情,就連陶瓷也緊張起來。

一個男人的身影走進鏡頭內,他放下一個蛋糕盒在飯桌上,然後坐下來,陶瓷看見,那個男人是陶雄,而Eileen兩母女看見陶雄,都表現得很欣喜。

陶雄趨前親吻Eileen的臉,小陶瓷也伸出胖胖的手臂繞住父親的脖子。陶雄看上去有點累,但表情安逸滿足。

他坐下來與Eileen笑著說話,Eileen則把盛載蛋糕的盒子拿走,再拿火柴來燃點蛋糕上的蠟燭。

小陶瓷看來很高興,那天是她的生日。她站在座椅上吹熄蠟燭,繼而就等待Eileen把蛋糕切割分配。

看到這裡,陶瓷的眼淚熱燙燙地滾動下來,淚水朦朧了視線,她已看不清熒光幕上一家三口的舉動。

事隔了這麼多年,原來,有些東西,她依然盼望。

死神送給她遺憾的補償,讓她感受快樂的童年。陶瓷掩住落淚的臉,說不出的百感交集。

黑白的畫面,無聲的語言,模擬度極高的人物,這彷彿就是一輯真實的家庭錄像,陶瓷看著看著,感覺如幻似真。

只是,童年時的她不曾住過如此像樣的房子,也沒試過慶祝生日;母親從未這樣子的優悠過,而父親亦從沒這模樣的和氣可親。

那在心頭回蕩的觸動良久沒消散。想不到,居然在今天得到一個夢想中的童年。幸福、平安、相親相愛。

陶瓷哭得抱住頭,禁不住心頭的激動。

熒光幕上的一家三口繼續小家庭式的溫馨。陶瓷一邊看一邊哭喊得抽搐。多少年了,她頻頻說著「只想好好地活。」這一句話當中所包含的,根本就是簡單不過的事。權勢?財富?顯赫的名望?都及不熒光幕上那種平凡的幸福。

尋常人擁有的東西,她偏沒有。那麼一點點的平靜安樂,代價大得要與Lucifier 去交換。

「我想要的就是這麼多……」陶瓷在飲泣中嗚咽。

她把死神送給她的光碟重複播放,最後,看得累了又哭得累了,她就伏在米白色的真皮沙發上沉沉睡去。

朦朧中,她聽見房間內傳來爵士樂的抒情調,然後,她看到死神跪在她面前,牽著她無力的手,溫柔地問她:「賞面與我跳一支舞嗎?」

她迷迷離離地笑,接著在沙發上翻轉,繼續沉落到睡夢中。

算是拒絕了他吧!但那隻被他牽著的手,仍然半垂在沙發旁,讓他好好地握著。

可能因為哭得太累了,因此身與心都特別的虛弱,於是,很需要很需要男人手心的溫暖……

很需要很需要很需要……

第二日

翌日早晨,陶瓷又回覆了應有的強硬,她甚至吩咐傭人先檢視浴室才步進內。一覺醒來之後,她就有了反省的知覺,昨夜實在表現得太脆弱,她不該給這個男人太多機會。

用過早餐之後,陶瓷坐司機駕駛的車上班。當沿山路下山時,車子忽然不受控,並且撞倒一個迎面而來的男人,陶瓷剛巧從座位中看到,那個被車撞得拋上半空的男人身穿得體的西裝。於是,她就在車廂內偷笑起來。

司機緊張地下車看個究竟。陶瓷把頭伸出車窗外向後望去,果然,地上躺著衣著優雅華貴的死神,那躺在車輪邊沿的姿勢,亦分外有型迷人。

陶瓷把他看了一會又笑了一陣子才把頭伸回車廂中。實在有點感激死神逗她開心的心意。

她朝向正在檢視死神屍體的司機,對他說了句:「別再理會這個人,他死不去。」繼而,她又再自顧自笑起來,心情變得無以尚之的好。

亦隱約明白死神的進攻模式,他會在早上以自己的死亡滿足她,在同一天的其他時分,他會有另外的行動。

懷著「等著瞧」的心態度過半天后,就在黃昏被司機送回家,在管家把門推開讓她內進時,她已有心理準備迎接某些驚喜。還以為會從管家手中接過些什麼,卻在一抬眼之際便當場呆住。死神沒再製作光碟,這一回他連時空都為她改變了。

陶瓷鼻子溫熱起來,她當然認得眼前的景物,這裡已變成養父母的家。她的目光軟化,已猜到死神為她準備了些什麼。

陶瓷垂頭,微笑嘆息。

從二樓樓梯走下一名金髮青年,陶瓷看著他,笑容燦爛起來。沒見數十年,她的初戀情人依然俊美。金髮青年熱情親切地擁吻她,問候她學校發生了什麼事,她隨口說了幾句,繼而他就領著她走到後花園。

陶瓷朝牆邊的直身鏡望去,她看到那個十七歲的自己。

金髮青年拖著她的手走到花園的涼亭中,在坐下來之後,他告訴她:「我考慮得很清楚,我們應該結婚,然後你把小孩生下來。我會工作得很出色,讓我們三個人生活得很幸福。」

陶瓷亮著少女的妙目,享受著男朋友的甜言蜜語。金髮青年似乎能看懂她,他認真地皺上眉,這樣告訴她:「我不是隨便說說的。待會你的養父母回來,我會向他們提出結婚。」

陶瓷流動她的異色眼珠,微笑著不發一言。

金髮青年問:「怎麼了,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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