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C

雅慧沒有告訴天宙,她的表哥由紐約回來香港小住一個月。表面上是業務需要,然而雅慧知道,表哥是回來看她。

不是她自作多情,表哥不是Marc,他的心意往往擺得很明顯。

他住在雅慧父母的家,而每天,雅慧總會收到三枝玫瑰,放在她房門地上。她問他為什麽是三枝,他便說:「一枝是送給你,另外兩枝是給你將來的兒女。」

她明白他的意思,他表示得很認真。在第七天,她告訴他:「我不想生孩子,不喜歡小孩,而且,我有男朋友。」

她的表哥笑,然後說:「算些什麽?」

她愕然。其後她了解,他的意思是,他不會把天宙放在眼內。

也是的,天與地之分,天宙算得上什麽。

雅慧愈來愈不喜歡天宙了。當初在紐約時,她也不見得喜歡錶哥,一心一意,等待Marc回頭。現在天宙與表哥兩人一比,高下立見,她又不喜歡天宙了。

從阿夜身邊搶過來便算,到了手便沒什麽責任。

氣定神閑。她與別人競爭了那麽久,也是時候讓別人來競投她。才不會這麽輕易表態。這段日子,為免別人誤會她水性楊花,每逢出席大小場合,天宙依然是她的伴兒。

雅慧的最過人之處是,若你是她的身邊人,她一定不會忘記給你留個面子,凡事總大方得體好來好去舒舒服服。

雅慧的堂妹要結婚,怎麽說都是近親,而且是大事,堂妹邀請雅慧做她的伴娘,雅慧很樂意,在堂妹試穿婚紗的那天,雅慧把天宙也一併叫去,因為她也一起試穿件娘的禮服。

婚紗舖位於銅鑼灣,是新式的,小巧精緻,一行四人,霸佔了半間商店,熱熱鬧鬧。準新娘試穿了五套禮服也不滿意,雅慧倒也沒所謂,挑了一件淡黃色一字膊的伴娘禮服,爽爽快快地試穿了便立刻拍板,又不是做主角,她才不會花那麽多精力。

倒是見到堂妹穿婚紗,撩起了興緻。她望了望身邊的天宙,問他:「我試穿那件露背的婚紗好不好?」

天宙本有點心不在焉,也不理會雅慧問些什麽,便順口說了個「好」字。然後才知道,她是要試穿婚紗。

這才知道害怕。雅慧不是暗示些什麽吧?他暗忖,他沒有這個心理準備。

而且,今天晚上,他要實行Sunny的計畫。

一想起Sunny的怪念頭,天宙便緊張起來,聽上去太具巧合性……

十五分鐘後,雅慧自試身房步出,堂妹與未婚夫首光讚不絕口,她旋了個圈,甜蜜地走到天宙跟前,等待天宙的讚美。

天宙結結巴巴的。「很……漂亮……很……高貴。」

雅慧心情大好,摟著他的脖子親吻了他的臉龐,身後的接待員說:「這位小姐他日出嫁,就穿這件婚紗好了,難得完全合身。」

婚紗店內一干人等如此雀躍,天宙也不得不開懷大笑。然而他不會知道,街外剛有名途人步過,目睹剛才一幕,迅即震驚得不能形容。

那是阿夜。

她剛完成所有考試,便放鬆心情往銅鑼灣閑逛,途經婚紗店門口,看見那粗弔帶的鑲珍珠婚紗,不禁停下來駐足觀看,誰料一定睛,便看到穿著宮庭式婚紗的雅慧走前來,而站在她跟前迎接她的,居然是天宙。

阿夜一直不知道,天宙的女朋友是雅慧,更加不知道,他們居然要結婚了。

阿夜掩住嘴,急步離開婚紗鋪的門口,跑得要多快有多快。

不要給他們看到啊,她對自己說。天宙的女朋友居然是雅慧。是不是命運?

伸手截了部計程車,阿夜飛快地鑽上車去,她支持不住,還是趕回家好了。

車駛到一半,她掩著嘴的手依然停留在臉部,而淚,不知不覺地落下。也不知為什麽要哭,總之眼淚是流了下來,可能是驚慌,可能是傷心,更有可能是接受不到。

如果在天宙面前試婚紗的不是雅慧,阿夜看在眼裡會否同樣不知所措?大概心痛的程度也不遑多讓,真心喜歡一個人,便不能忍受別人將他帶走。

而且還是結婚哩……

她拭抹著淚水,抱怨自己的遲鈍,若一早懂得珍惜天宙,今天試婚紗的可能是自己。

Timing。別人口中、小說當中經常出現的字眼,阿夜首次真正明白,也非常愕然,居然發生在自己身上。

Sunny不在。阿夜回家以後躺在沙發上,一躺就是一個小時,直至傳呼機響,她才勉強坐起來。是伴遊公司。阿夜一看見那顯示,便把傳呼機拋至老遠。十分鐘後再響,她忽然想,好吧,最後一次。

若不是受了刺激,她才不會再接客。

已與Marc完全無關。再接來干什?再接客,便是為了自己。

下午時分,Sunny回來,當了一朝早更,小小孕婦臉青唇白,她按著肚子,坐到阿夜身旁,嘆氣,「很辛苦啊,不生了!」

阿夜卻只是雙眼直望,沒有反應。

Sunny問:「怎麽了?考試題目答不好?」

阿夜望向她,本想告訴她今早在婚紗店內的情景,但話剛要說出口卻又收回來。一來,訴苦不是她的專長,她一向內向,二來,她懷疑,Sunny早知道雅慧與天宙的事。說出口來的話變成了:「今天晚上不弄飯了!有工開。」

原以為Sunny會因為不開飯而扁嘴,誰知她卻雙眼一亮,並且說:「好的,我外出吃燒鵝瀨。」似乎因吃不到阿夜做的飯而很開心。

翻了翻雜誌,又踏了半小時健身單車,餵了兩次熱帶魚,再敷了十五分鐘果酸面膜。最後,還有三小時才八時正。

開始沐浴洗頭。故意拖延時間,故意做得很慢。剛剛自Marc的一役康復過來,誰料又來另一次打擊。

Sunny拍浴室的門:「怎麽了,六時三十分了,還不出門?」

阿夜施施然地從浴缸爬起來,望著鏡中濕漉漉的自己,也不知應否替鏡中人心痛。

她把門打開,向門外說:「你放心,我一定會開工。」然後把門關上,緩慢地,無力地。

魂不附體地把頭髮吹乾,也補了點妝,然後虛弱地離開家門,臨行前,有Sunny那愉快的聲音:「今次是最後一次了。」

阿夜回頭,有點不明所以,但她沒有問。

也是一間五星級的酒店。穿T恤牛仔褲的女孩子面無表情地推開編號三○五的房門。她熟練地把背袋擲到左邊的床上,然後坐在右邊床上的床沿,彎下身來托著下巴。

天宙的婚禮會在何時舉行?為什麽天宙會喜歡雅慧?何時開始的啊,他搬走了才兩個多月。

年輕女孩子的眼睛毫無神采。三分鐘內連續定定地盯著床尾垂下來的被罩。她隱約明白了,什麽是不好好抓著幸福。

嘆了口氣,她走進浴室,開始脫下衣服。黑色T恤下淡黃色通花乳罩,牛仔褲內亦是同一款式的內褲。不可說她完全不敬業樂業,最基本的,她還是會做。

房門聲,有人內進。阿夜在浴室內掠了掠長發,正擠出笑容準備外出之際,她猛然醒起,她忘了最重要的東西香薰爐。

她是一名需要催情的妓女,而她居然忘了她的香薰爐。

她直直地站在豪華的浴室內,不知如何是好。

望望左又望望右,阿夜尋找逃生的辦法,無論如何,她知道自己是做不了。

不如,裝作昏倒好了,大不了賠錢了事。硬著頭皮,她輕輕推開浴室的門,然後「啪」一聲使勁地倒在浴室的瓷磚地上。

她聽到由房中間趨前的腳步聲,然後是男人有力地把她從地上拉起來的感覺。合上眼的阿夜想道,這男人,見死相救,大概不太壞。

然後,她聽見男人說:「阿夜——」

她定一定神。脊髓反應告知她是熟客。

「阿夜——」男人再說。

阿夜不得不睜大眼。這聲音——

天宙。

她望著他,從他的懷中掙紮起來。

「天宙……」

天宙微笑,溫和而帶著感情。

阿夜抽回跌下的一邊內衣弔帶,尷尬起來:「想不到今天的客人是你。」

天宙卻只是望著她。

阿夜說下去:「是因為結婚嗎?所以出來玩?」

天宙問:「結婚?」

阿夜看了看浴室:「對不起……若是別人,我會大方一點,但因為是你,我想,還是穿上浴袍舒服些。」

天宙也不好意思起來,聳聳肩。

阿夜鑽進浴室然後抓起了浴袍往身上穿,天宙望著只穿上內衣的她,感覺也很奇怪,連忙別轉了瞼。

阿夜純熟地坐到床沿,伸手指了指床單,示意他走過來。

待天宙坐到她身旁時,她問:「大日子是何時?」

「什麽?」天宙緊張未消。

「結婚嘛。」

「與誰?」

阿夜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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