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綜合訓練

「哼,現在這些當兵的可真完蛋,他媽的正事不幹,來買避孕套,還要發票,這東西也公款消費啊?腐敗!」旁邊,一位同來買葯的耿直的中年男人終於忍不住了,氣哼哼地仗義執言。

體能訓練後,剩下的55名女兵和教官們集體會餐。這次吃的是真正的大鍋燉土豆牛肉,還有五隻烤得外焦里嫩的香噴噴的全羊。土豆牛肉是炊事班採買的,五隻羊是教官們用津貼集體湊的,這是龍衛的提議,不是部隊出不起這筆錢,而是教官們想通過這個方式表達一下心意。

用龍衛的話說,七天的魔鬼體能選拔訓練去掉了意志薄弱的、身體孱弱的、想法過多的、動機不純的和運氣不好的,剩下的全都是意志堅定的、素質過硬的、品質俱佳的、思想純潔的、具備狼性的和與女媧有緣的。用當下比較流行的語言說,第一個星期是海選,別管西瓜白菜,統統有機會展示。現在是要質量的時候了,女媧部隊的第一批正式隊員,要從這剩下的55名女兵裡面選出來。

所有見過當晚那個場面的教官們在之後的許多年裡一回憶起這段來就會提到一句話:在建國以後的和平年代,親眼看著那麼一大幫大姑娘以那樣的吃相解決五隻烤全羊,那景象,空前絕後!

女兵們美美地吃了一頓大餐,撐得夠嗆,好多還拉稀了,不過不要緊,第二天全天休息,連早操都免了,這簡直是她們天天禱告也沒出現過的大好事。龍衛大隊長稍微正面的形象,直到這時候才有了點起色。當然,這樣的形象提升只維持了不到24小時,當第三天凌晨5點全體人員再次集合到操場上時,女兵們對龍衛的恨立刻開始延續。

龍衛又恢複了那副趾高氣揚的神態,活像一個地主,在長工們分吃了他的糧食之後,開始算總賬了。

「昨天晚飯的時候,我聽見有人說——」龍衛在隊列前來回踱著步子,故意拉著長聲賣著關子,「有人說,艱苦的時期總算過去了,好日子就要來臨了。怎麼?我可以理解為,這句話是你們現在普遍的心態嗎?」

隊列里靜悄悄的,沒有人發出任何聲音,連呼吸都彷彿停頓下來,已經很有經驗的女兵都明白,這時候引起龍大隊長的注意,結局往往很悲慘。就連方小燕都學乖了,站在隊列中大氣不敢喘,還略略低了下頭——那話是她說的沒錯,昨晚吃飯的時候由於太興奮才說出來的,說完才發現龍衛那雙狼一樣的眼睛就在不到三米的地方盯著她。

龍衛踱了一圈兒,又回到隊列正中,嗓門兒也大了起來:「我好像跟你們說過,這次的選拔期是三個月。上級沒有給我任何關於留隊名額的硬性指標。一百個人我訓,一個人不剩我也不扣津貼不挨處分。全軍就一個女媧部隊,人我有的是。吃了兩頓飽飯睡了一天懶覺就把你們美成這樣了?接下來的八十天,淘汰繼續,即使選拔結束了,淘汰還繼續,規則不變,還是那句話,沒人求著你們留下,想走還可以走。女媧部隊里有好日子嗎?沒有,一天也沒有!想過什麼他媽的好日子的,馬上給老子滾蛋,老子是要教你們打仗的,不是教你們過日子的!」

龍衛一開始是大聲嚷,到後來簡直是在咆哮了。女兵們全都知道他這個人說話損,也都聽過他吼,卻從來沒聽過他像今天這樣咆哮。別說是女兵們了,身後站著的那些教官們全都是血狼大隊抽調來的,跟龍衛共事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樣的場面也沒見過幾回。龍衛本身就帶著一種讓人懼怕的氣質,這麼一吼起來,眼睛裡充滿了殺氣,教官們心裡一陣發緊,女兵們有一部分都嚇哭了。方小燕更是上了大火,因為這話是她說的,龍衛一罵,她就感覺大隊長每句話都是在罵她,她低著頭,眼淚嘩嘩地就下來了。

「在宣布接下來的新科目之前,10公里快速徒步跑一次,仰卧起坐300次!」龍衛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教官們也是這時候才緩過神來,尤大海、雷銳、包春林、楊勝他們幾個連忙組織女兵們跑步到操場。

葛艷艷跟在龍衛後面。一進樓道口,龍大隊長已經跟沒事兒人似地哼起小曲兒來,走到二樓才發現葛艷艷在後面。龍衛有些尷尬,停止了哼唱,等了她幾步,兩個人一起進了辦公室。

「怎麼著?」龍衛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笑眯眯地看著葛艷艷:「葛政委這回沒有想說我幾句的意思了?」

葛艷艷笑了笑,打開電腦,一邊等著開機一邊端起杯子來喝了口水,看龍衛還瞧著自己呢,這才說道:「沒事兒,我覺得你做得挺好的。」

「喲呵!」龍衛驚訝地站起身來,彷彿第一次見面那樣看著葛艷艷,「葛大政委,有點兒陌生啊。」

「我說——」葛艷艷板著臉說,「咱們也共事一個多星期了,你別動不動什麼葛大政委葛大政委的行嗎?要不你就叫我葛政委、政委、葛艷艷都行……你那四個字一出口,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呵呵,你是要親切點兒的是吧?」龍衛笑著說,「那好,我以後就叫你……老葛吧,叫艷艷有點兒忒曖昧了是吧……」

「你這人還真是兩副面孔啊?」葛艷艷不耐煩了,瞪了龍衛一眼說道,「要不你就一直一本正經,要不你就一直冷酷到底,看看你現在這樣兒,我還以為剛才在樓下罵人的不是你呢?老葛?我有那麼老嗎?」

龍衛也笑了起來,說道:「行,老葛——還是叫老葛吧,你不老,這麼叫你親切,咱談正事兒,你剛才說我做得挺對的,什麼意思?」

「還能有什麼意思?」葛艷艷頗有些得意地說,「我現在越來越明白你這個人了,你其實不是個冷酷的人,相反,你比誰的情商都高,性格也挺陽光的——看你平時那個貧勁兒還有你和你那幾個死黨在一起那樣兒就能看出來。你在訓練的時候冷酷無情,甚至有些不近人情……是太不近人情,其實這也是你訓練的一個手段,你是想通過這些舉動,摧毀這些女兵表面上浮躁的東西,觸動她們內心深處真正的榮譽感和責任感,同時也是想通過這種手段,不斷向她們施加心理壓力,直到達到最後的目的,找到你想要的兵。在血狼,你除綽號叫狼王外,還有個關於你的打油詩:平日開心鬼,訓練黑無常。愛兵勝兄弟,戰場活閻王。對吧?」

「哎?我說,你是從哪兒整到這些資料的啊?」龍衛詫異地看著葛艷艷。

葛艷艷更得意了,指了指操場的方向:「全是尤大海他們告訴我的。」

「這幾個犢子……」龍衛開口就罵,忽然覺得不合適,嘿嘿笑了兩聲,說道,「後面的不提了,我覺得你前面的話說得很對,說得很透徹。看來咱倆的思路是越來越一致了,這要換了你剛來的時候,又得批評我土匪作風啊侮辱士兵啊什麼的了。」

「要想適應你可真不容易。」這話葛艷艷是由衷的,說著又看了看龍衛,認真地說道,「龍大隊,你經歷過許多次戰鬥是嗎?」

龍衛沒想到葛艷艷突然問這個問題,一時有點沒反應過來,頓了頓,點了點頭。

葛艷艷又好奇地問道:「那你能不能跟我說說,真正的戰場到底什麼樣?」

龍衛一下子更嚴肅起來,目光有些深邃。顯然,葛艷艷的問話觸動了他的那些記憶。葛艷艷見他神色不對,剛要說迴轉的話,龍衛終於開口了,這次沒有貧嘴,語氣也出奇的低沉:「你說的這個問題,我沒辦法完全解釋。」

「哦?」葛艷艷很奇怪龍衛的回答,疑惑地看著他。

龍衛眼睛看著窗外,語氣依舊低沉地說道:「只有真正在戰場上經歷生和死的人,才有資格說自己完全了解了戰場。我是從戰場上活下來的,經歷過生,卻沒經歷過死。等有機會,我帶你去血狼大隊的烈士陵園看看,你也許就明白了……」

葛艷艷沉默了,望著龍衛,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發現,此時的龍衛表情異常凝重,也很痛苦。

龍衛嘆了口氣,又點著一根煙,接著,用手指著操場的方向說道:「所以,我不會對她們講任何的情面,我不會對她們有絲毫的放鬆。我不想讓她們這些年輕的姑娘,有朝一日和我的那些戰友一樣,躺在冰冷的墓碑後面,或者像我另外一些戰友那樣,在沙漠,在戈壁,在叢林,在異國他鄉,變成火,變成煙,變成碎片,變成泥土、空氣……再也回不來、見不到……有句屁話說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可是犧牲在戰場上的那些兄弟,哪個不是響噹噹的好漢?」

「永遠都會有戰爭,無論規模大小,何時何地,總會有犧牲。想想會感覺這很矛盾。但是這事情還是有人要做,還是有人要扛!軍人就是軍人,入了軍營,一切就都不是自己的了。我們這些人能做的,就是想辦法讓戰爭和犧牲這兩個成同比的事情基數更小一點,再小一點,我們的戰友多殺幾個敵人,少犧牲幾個——這是要用訓練場上的血汗來換的。」

「當年,我一個參加過越戰的老首長經常跟我們說,死在敵人的炮彈下,不冤;死在敵人的流彈下,有一點冤;要是死在敵人的刺刀匕首下,那才叫冤上冤呢!」

龍衛說完,默默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想再說話。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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