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北莽軍布陣待客,徐鳳年大戰拓跋

那道象徵天道的光柱迅猛壓下,快到了連武評四大宗師之一的年輕藩王,也無法脫離那座天人聯手打造的牢籠,那座不可逾越的雷池。

十二位北莽陸地神仙,聯袂登場!

驟然間,天地起異象!

一道粗如山峰的光柱從天而降,徹底覆蓋住北莽大纛之前那片方圓一里的大地。

那就像一條從九天之上垂落傾瀉人間的雪白瀑布!

那一刻,拓跋菩薩終於現身,就站在距離鄧太阿那柄飛劍不過數丈的地方,這位北莽軍神眼神冰冷地望向桃花劍神:「我之所以來此,不過是誘餌罷了,其實根本就不需要我出手截殺徐鳳年,自有天道鎮壓。」

鄧太阿的面容顯得肅穆凝重,遠眺那道從天上持續不斷衝擊大地的光柱,蘊含著一股人間絕對不存在的無上威嚴,鄧太阿陷入沉思。

拓跋菩薩冷笑道:「鄧太阿,要不然你我藉此機會,分出勝負生死?」

鄧太阿緩緩收回視線,終於開始正視拓跋菩薩,卻是搖頭,譏諷笑道:「輪不到我。」

拓跋菩薩隨即轉頭望去。

塵土飛揚的北莽大纛之前,隱隱約約,從遠處望去,光柱與地面之間,好像出現了一條黑線。

天道鎮壓之下,有人直腰而起!

先前那一襲離陽藩王蟒袍鑿開大軍陣形,長驅直入,直奔四十萬北莽大軍的腹地,北莽太子耶律洪才始終停馬於大纛之下,沒有後退半步。這位名義上的未來草原君主,非但沒有流露出絲毫畏懼神色,反而眼神熾熱,就像一年一度的草原秋狩,親眼看著一頭兇悍無匹的猛獸,一步步落入精心布置的陷阱,越是垂死掙扎,越能讓參與狩獵的騎士生出征服的快感。

碌碌無為多年的太子殿下,雖然在北庭始終被草原勛貴和大悉剔視為傀儡,認為不過是中人之資,毫無雄才大略可言,甚至被許多怒其不爭的皇室宗親視為玷污了耶律這個尊貴姓氏,可不能否認,繼承了先帝七八分相貌的年輕人,身披先帝生前每次御駕親征必然披掛的那具耀眼鎧甲,此時身處戰場之上,確實如父輩一般彷彿一尊金甲戰神。

耶律洪才右手握住一柄鑲嵌數顆價值連城寶石的精緻匕首,刀鞘輕輕敲擊左手手心,舉目眺望,竭力壓抑心中的激蕩,以至於整張稜角分明的臉龐略顯僵硬。這位忍辱負重多年的草原天潢貴胄不斷輕輕呼吸,生怕自己露出些許蛛絲馬跡,便會讓那位在天下彗星般崛起的武評大宗師「懸崖勒馬」,導致功虧一簣。

耶律洪才下意識眯起眼,心情複雜。若說那位北涼王能夠冠以「年輕」二字作為前綴,就像離陽那位「家中原」的趙家皇帝,一位年輕藩王,一位年輕皇帝,確實都是當之無愧的年輕,因為他們都差了好幾年才到而立之年,可他耶律洪才不一樣,他早已過了中原讀書人所謂成家立業的歲數,三十有五了!按照南朝遺民的說法,中原有句俗語叫人生七十古來稀,他清楚自己武學天賦平平,別說拓跋菩薩、洪敬岩和劍氣近黃青這些屈指可數的頂尖宗師,就連種檀、慕容鳳首以及拓跋春隼這些同齡人都遠遠不如,故而此生必定無緣躋身二品小宗師,自然無法享受到那種淬鍊體魄後的延年益壽。

如此說來,半輩子就這麼沒了。除了在那位皇帝陛下的授意下娶了那名身世顯赫的女子,與那位無論床上床下都無趣至極的女子,成了執手偕老之人。記得當時十之八九的北庭權貴年輕子弟,都在等著看他這位太子殿下的笑話,等著他的枕邊人公然豢養面首,而那位在棋劍樂府贏得二字詞牌名的太子妃,倒還算安分守己,始終深居簡出,既不曾學那些生性豪放的貴族女子與雄鷹一般的草原男兒曖昧不清,也沒有去南朝西京那邊勾搭一些春秋遺民出身的士族俊彥。除此之外,似乎他耶律洪才就再也沒有一樁拿得出手的事迹。

堂堂一國儲君,草原百萬鐵騎的未來共主,活到這個份上,何其悲哀,何其可憐?!

耶律洪才情不自禁地臉色猙獰起來,五指攥緊刀鞘,青筋暴漲。

終於,那位年紀輕輕的離陽異姓王沒有讓他這位太子殿下失望,殺出了一條血路,身形站定,手持涼刀。雖然身陷數十萬大軍包圍之中,年輕藩王依舊神情自若,丰姿卓然,大抵這便是世人所謂的那種玉樹臨風了。

耶律洪才發現自己心中的嫉妒,是如此濃烈,就像秋末廣袤草原上的枯草,隨手丟下一支火摺子,便是熊熊燃燒的光景,一望無垠。即便他明知站在一里地外的年輕人是將死之人,是必死之人,也壓抑不住這份心緒。這位北莽太子殿下沒來由想喝那種久聞其名的北涼綠蟻酒了,真想當著這位離陽天之驕子的面,肆意痛飲一番。

眾目睽睽之下,甲胄鮮明的耶律洪才一夾馬腹,充滿靈性的汗血寶馬輕輕向前踩出幾步,人與馬離開那桿大纛遮蔽出來的陰影,這位北莽太子哈哈笑道:「好一個萬人敵北涼王!若非你我是在戰場相逢,我定要與你把臂言歡,我耶律洪才會拿出草原最好的馬奶酒,與你徐鳳年不醉不休!」

北莽太子身後是鐵甲重重的數萬怯薛軍,距離耶律洪才最近的那兩千精銳侍衛扈騎,清晰聽到這番措辭後,大多面露異色,顯然沒有料到這位名聲不佳的太子殿下能夠如此氣勢雄壯,所以望向那具金甲背影的視線,都收斂了幾分原先人人連掩飾都不屑的小覷輕視。畢竟草原怯薛軍比起離陽王朝那支被歷代趙室君主譽為「天子重甲」的御林軍更為地位超然,其成員皆是甲乙兩字大族出身,當然這也與南朝膏腴華族相對稀少而北庭大姓眾多有關。在南朝遺民扎堆的西京廟堂,只要是北莽欽定品譜前列的甲乙兩族子弟,別說嫡系,就是稍有才識的旁支成員,往往就能夠穩居一席之地,亦是不乏丙丁出身的人氏擔任西京要員。反觀北庭,無論是中樞朝堂議政,還是王帳的畫灰議事,幾乎完全看不到甲乙之外的面孔。與北莽太子姓名諧音的三朝顧命老臣耶律虹材,之所以在女帝篡位登基後依然在一場場腥風血雨中屹立不倒,究其根本,就在於這位每次畫灰議事不是在眯眼打盹就是在神遊萬里的糟老頭子,掌握了將近半數怯薛軍的人心。

當初號稱外戚第一人的慕容寶鼎,本該順勢執掌糧草重地和戰馬來源的寶瓶州,最後卻只能灰溜溜去往十三州中最下等行列的橘子州,無疑是耶律虹材與一大撥「老怯薛」的暗中發力。董卓得以在南朝迅速脫穎而出,最終同時手握軍政大權,早年那場救國之功當然不可或缺,可是迎娶那名姓耶律的女子,更是關鍵所在。皇帝陛下格外器重董卓,不斷破格提升此人,何嘗不是希望一定程度上以此舒緩慕容、耶律兩大姓氏的激烈衝突。

要知道草原四百年來,雄才輩出,一直便是「得怯薛軍者得草原」!

舊北院大王徐淮南生前最大的功勞,便是在內憂外患的動蕩之中,傾力輔佐當今女帝陛下打破了這項鐵律,幫助這位名不正言不順的女子在尚未掌握半數怯薛軍的前提下,不但成功坐上那張龍椅,還出人意料地坐穩了龍椅!

面對北莽太子殿下的豪言壯語,站在空地邊緣之上的北涼年輕藩王無動於衷,既沒有說些英雄惺惺相惜的言語,也沒有趁勢一鼓作氣前沖,始終與耶律洪才相距一里地。

明明已經連破兩千北莽鐵甲,卻在無人阻攔之時,選擇了按兵不動,這讓年輕藩王身後的北莽步軍和北莽太子身後的怯薛軍都感到莫名其妙,難道是總算到了強弩之末的地步了?

耶律洪才沒有繼續策馬向前,只是提起那柄北莽開國皇帝傳承下來的匕首,指向自己的脖子,大聲笑問道:「徐鳳年!我這顆項上頭顱,可有本事取走?!」

當今天下,有幾人能夠當面詢問一位武評大宗師,能否在近乎咫尺的距離外,取走自己的頭顱!

故而那位膽大包天的北莽太子四周兵馬,無論步軍還是騎軍,聽聞此言後,頓時熱血沸騰,恨不得奮然殺向那名氣焰囂張的北涼王。

只可惜那位新涼王仍是不為所動,像是有了怯戰退縮之意。

高坐馬背之上的耶律洪才嘴角勾起,眼神玩味。

這座方圓一里的空地,在井然有序的北莽大軍中,突兀而扎眼,尤其偏偏位於北莽大纛之前,就是瞎子也知道暗藏玄機,相信以徐鳳年的梟雄心性和宗師修為,只要不是失心瘋或是極端自負,就絕對不會輕易涉險,耶律洪才也不覺得三言兩語的激將法,就能夠成功引誘作為北涼三十萬鐵騎主心骨的徐鳳年主動走入圈套。只不過有些事,有些人不得不做。很簡單,耶律洪才心知肚明,為何自己能夠突然監國?為何能夠一夜之間手握四十萬大軍的兵權,揮師南下直撲拒北城?難道是那位皇帝陛下冷血了一輩子,突然菩薩心腸大發慈悲了,終於決定要將草原交到自己手上,要以一座拒北城的戰功,為她僅剩的親生骨肉鋪路?當然不是!她從不講究什麼虎毒不食子,恰恰相反,她之所以將自己扶上南征主帥的座位,只是把自己當作天底下最大的誘餌罷了,要用四十萬大軍的兵臨城下來逼迫姓徐的年輕人主動出城,同時還會讓那位徐驍的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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