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鐵路旅行

博比沒有明白他的奇遇的直接後果。第二天早上,他動身進城,去同一位想開車行的朋友會面,那位朋友認為博比的合夥也許極有價值。

用了兩天把事情安排得使人人都滿意後,博比乘十一點三十分的火車回家。他確實趕上了車,只是時間太緊。他趕到帕丁頓時已是十一點二十八分了。他急匆匆衝過地道,在列車緩緩啟動時衝上三號站台,躍上看見的第一節車廂,不顧近在身後的檢票員和搬運工的憤怒。

扭開車門,他手腳並用地跌了進去。車門被手腳靈敏的搬運工砰地一聲關上。博比此時發現自己正面對著車廂里惟一的乘客。

這是頭等車廂,面對車頭一方的角落裡坐著一位正在抽煙的皮膚黑黑的姑娘。她身穿紅裙子綠上裝,頭戴一頂天藍色的貝雷帽,除去長相有點像街頭手風琴師身邊的猴子外(她長了一雙神色悲哀的黑眼睛,臉上皮膚起皺),她還是顯著地引人注目。

博比剛準備開口道歉便突然中止。

「啊,是你呀,弗蘭基2」他說,「很久不見你了。」

「啊,我也很久沒有見到你了。快坐下來聊聊。」

博比咧嘴一笑。

「我的票顏色不對。」

「那沒關係,」弗蘭基客氣地說,「我來替你付差價。」

「我的男子漢尊嚴不容有這種想法,」博比說,「我怎麼能讓女士為我付錢呢?」

「這是因為我們多年來一直有緣。」弗蘭基說。

「差價我自己來付。」博比英雄般地說,這時一個藍色的魁梧身影從走道來到車門邊。

「讓我來應付吧。」弗蘭基說。

她朝檢票員優雅地微微一笑,後者接過白色車票打了個孔後,用手觸帽致意。

「瓊斯先生剛進來和我聊了一會,」她說,「這沒什麼關係吧?」

「沒關係,小姐。我期望這位先生不會在此逗留很久。」

他乾咳一聲,然後意味深長地補丁一句,「車到布里斯托爾後我再來。」

「一個微笑能起什麼作用呢?」博比在檢票員退出去後說。

弗朗西絲·德溫特小姐沉思地搖搖頭。

「我不太相信是微笑,」她說,「我寧可認為這是父親每逢旅行都給每人五先令小費的習慣所致。」

「我以為你已經永遠離開威爾士了呢,弗蘭基。」

弗蘭基嘆了口氣。

「親愛的,你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你知道父母可能會多麼令人無聊,浴室的狀況又那麼差,無事可干,無人可以拜訪,人們如今簡直不願意到鄉下來逗留!他們說正在節約開支,不能走那麼遠。晤,我是說,一個女孩子家干點什麼呢?」

博比搖搖頭,悲哀地認識到問題所在。

「然而,」弗蘭基繼續說,「昨晚我去參加一次聚會後,我甚至認為比在家更糟。」

「聚會上出了什麼事?」

「倒也沒什麼。就跟其他聚會一樣,只是更加平淡而已。晚會是八點半在薩維沃開始的。有些人大約九點十五分才到。當然了,我們同其他人糾纏在一塊,但十點左右我們才分出身來。我們吃了晚飯,過了一會兒,去了馬里恩特家,有謠言說那兒要被襲擊,可什麼也沒發生,只是死氣沉沉的。我們喝了一點酒,又去了布爾林家,那兒更死氣沉沉。後來我們到了一家咖啡館,接著又去了一家炸魚店。後來,我們以為應該去同『釣魚者的港灣』旅店的叔叔吃早餐,看他是否會嚇一跳,但他沒有吃驚只是覺得煩。最後我們就發著嘶叫聲分頭回家。說實話,博比,這不夠味吧。」

「我看不是。」博比說,抑制住羨慕之情。

即使在他最任性的時刻,他也沒夢想成為馬里恩特或布爾林家的成員之一。

他與弗蘭基的關係很奇特。

孩提時代,他和兄弟們常同城堡里的孩子一起玩。他們長大成人後,互相見面就很少了。見面時他們仍稱呼教名。

弗蘭基偶爾在家時,博比兄弟也會去打打網球。但弗蘭基及她的兩個哥哥從未受邀到牧師住宅來過。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認識到那樣做不會使大家愉快。另一方面,打網球總是格外需要男人,儘管互稱教名也會使他們略感拘束。德溫特一家表現出的友好之情也許要比他們需要表現的多了一些,好像在顯示人與人之間「根本沒有差別」;而瓊斯牧師一家則相反,表現得有點正二八經,好像決心不領受別人向他們表示的友好之情,「我對什麼事都煩透了,」弗蘭基有氣無力地說,「你不這樣嗎?」

博比想了一會。

「不,我認為我不這樣。」

「天哪,太妙了。」弗蘭基說。

「我倒不是說自己很熱心,」博比說時擔心不要表露出痛苦的神情,「我只是個不能忍受熱心者的人。」

弗蘭基僅僅聽到提及「熱心者」這個詞,就感到一陣戰慄,「我明白,」她喃喃自語道,「那種人很可怕。」

他倆彼此同情地對瞥了一眼。

「順便問問,」弗蘭基突然發問,「那個摔下懸崖的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托馬斯醫生和我發現了他,」博比說,「你怎麼知道的,弗蘭基?」

「在報上看到的,瞧!」

她用手指著那段文章的標題:「海霧中的致命事故」。文章這樣寫道:

馬奇博爾特慘案的死者身份昨晚因其攜帶的一張照片而被證實。照片證實是利奧·凱曼夫人本人。凱曼夫人接到通知後立即趕到馬奇博爾特,在該地指證死者是其弟弟亞歷克斯·普里查德。普里查德先生最近從逞羅返回。他離開英格蘭已達十年,正開始作徒步旅行。驗屍聽證會將於明天在馬奇博爾特舉行。

博比的思緒回到照片上那張令人特別難以忘懷的面容。

「我看我得在聽證會上作證。」他說。

「多刺激:我要來聽證。」

「我並不認為這事有什麼刺激,」博比說,「我們只不過發現了他。」

「當時他死了嗎?」

「沒有,那時還沒死。大概一刻鐘以後才死的。就我一個人同他在一起。」

他止住了話頭。

「太可怕了。」弗蘭基以博比的父親所缺乏的那種敏銳的理解說。

「當然他對什麼都沒感覺了……」

「是嗎?」

「不過仍然……唔,其實呀,他看上去活著,叫人敬畏。那個人,是那條惡劣的路致死的,只不過在那使人頭昏眼花的迷霧中失足摔了下去。」

「我理解你,史蒂夫 。」弗蘭基再次表示同情和理解。

「你見過那位姐姐嗎?」弗蘭基馬上又問。

「沒有。我去城裡住了兩天,得去看一個我們打算一起開車行的朋友,你該記得他,巴傑爾·比頓。」

「我?」

「當然是你。你肯定記得善良的老巴傑爾。他眼斜視。」

弗蘭基皺皺眉頭。

「他老發出一種傻乎乎的笑聲,哈哈哈,就像這樣。」博比繼續說。

弗蘭基仍然皺眉回想。

「我們還是孩子時見他從矮馬上跌下來,」博比還在說,「頭朝下陷進了泥坑,我們只得拉住雙腿把他拔出來。」

「哦!」弗蘭基想了很久才想起來,「我現在知道了。他說話口吃。」

「他還是這樣。」博比自豪地說。

「他不是辦了一個養雞場,破產了嗎?」弗蘭基問。

「對。」

「後來他進一家證券所,一個月後就被解僱?」

「是這樣。」

「後來有人把他送到澳大利亞,他又回來了?」

「是的。」

「博比,」弗蘭基說,「我希望你沒在這樁買賣中投資吧?」

「我無錢可投。」博比說。

「那也好。」弗蘭基說。

「很自然,」博比又說,「巴傑爾試圖吸引有點資本的人投資。但如你所想的那樣,這事並不那麼容易。」

「當你往你周圍看的時候,」弗蘭基說,「你不會相信人們有什麼常識,但他們有。」

這句話的要點似乎終於打中了博比。

「當心,弗蘭基,」他說,「巴傑爾是個好人,非常好的人。」

「他們常常是這樣。」弗蘭基說。

「他們是誰?」

「那些去了澳大利亞又回來的人。他怎麼弄錢來開業呢?」

「他的一位姨媽之類的人死了,留給他一幢停六輛車的車房,上面還帶三間房。他的家人付一百鎊來買二手車。對二手車的交易你會覺得驚奇。」

「我有次買過一輛,」弗蘭基說,「這是個痛苦的話題,別說了。為什麼你要離開海軍?他們沒開除你吧?你年齡又不到。」

博比的臉刷地一下紅了。

「眼睛。」他聲音沙啞地說。

「我記得你的眼睛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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