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都護府籌劃禦敵,郁鸞刀大破莽騎

六千騎懷必死之心趕赴葫蘆口外。

他們不僅要斬斷北莽南朝至葫蘆口間那條浩浩蕩蕩的補給線,還要將其徹底打爛!

當離陽王朝西北第一雄鎮虎頭城在一千餘座投石車的密集轟砸下,距離虎頭城並不算遙遠的北涼都護府上下,還是有條不紊地快速運轉。都護大人甚至還有「閒情逸緻」跟人在一座囊括幽河薊三州地形的沙盤前,抽空關心鸞鶴城馬上就要全面展開的戰況。如果說對於鸞鶴城的風吹草動,幽州軍還不當一回事,只當作地方武將不顧全局的意氣用事,但是有資格站在都護府大堂的傢伙,都清楚褚都護是起了濃重殺心的。如果不是還沒有離開此地的徐渭熊說了一句,褚祿山真的已經懶得管燕文鸞會不會顏面掃地,都已經派人前往鸞鶴城交接邊防了。為此身在涼州防線的步軍副帥顧大祖就已經跟褚祿山紅過臉了,包括周康在內許多大將也迫不得已當過了和事佬。

褚祿山站在沙盤前,雙手十指交叉在腹前,輕輕拍打手背。

不僅僅是軍事才華厚薄的關係,所站位置不同,也會影響沙場將領的思考方式。

將才和帥才,一字之差,看似咫尺之遙,但實則雲泥之別。

徐渭熊坐在椅子上,膝蓋上蓋了一條厚重毯子。袁左宗在場,齊當國也在。

很有意思,雖然各不同姓,但都是「一家人」。

徐渭熊望著沙盤輕聲道:「按照卧弓城的雙方戰損來看,就算楊元贊的攻城方式很『中原』,葫蘆口一樣還是能以四萬多人,拼掉十五六萬甚至更多北莽大軍。畢竟這葫蘆口是越打越難的,只不過雙方頂層武將都心知肚明,霞光城會是一個轉折點。打下霞光後,一旦幽州門戶大開,北莽就具備更多的戰術選擇,是騎戰是步戰,是圍點打援,還是專門針對幽州有限騎軍,或是乾脆捨棄幽州城池,一門心思策應他們的中線主力大軍,都可以。」

齊當國低聲道:「要是北莽一開始就咬鉤,全力攻打流州就好了,他們的糧草補給線就會出現很多漏洞。」

徐渭熊搖頭道:「真要打流州,那就不是補給線的問題了。董卓和那位太平令有足夠本事把他們的補給線變成魚餌,反過來引誘我們上鉤。」

袁左宗點頭道:「百萬大軍全線壓境,可以說北莽半座南朝都在為前線補給順暢而在割肉,事實上不光是南朝姑塞、龍腰兩個邊州大出血,出動了不下百萬頭牛羊,橘子、河西兩州也早就開始動了。隨著北院大王拓跋菩薩解決了後院風波,開始帶兵南下流州,北莽已經等於用舉國之力來打這一場惡仗。我們就算有心奇襲,也已經不可以稱為『襲』了。」

視線一直在沙盤上「胡亂」逛盪的褚祿山,突然盯著葫蘆口某地不動,自言自語道:「要不然?」

齊當國是根本聽不懂。袁左宗是在沉思,快速權衡利弊。

只有徐渭熊直截了當否決道:「不行,太冒險了。這跟我們北涼最初的策略是嚴重相悖的!」

一頭霧水的齊當國轉過頭望向同為大將軍義子的袁左宗,後者輕笑道:「葫蘆口真正的存在意義,除了表面上損耗北莽兵力,還有更深層次的特殊含義。葫蘆口得天獨厚的地域縱深,不光是帶給幽州的,也是帶給整個北涼的。當時義父和李先生做了最壞打算,設想涼州被破,那麼有三條退路。一條是率軍退入西蜀,坐蜀地而靠南詔,這是上策,現在……第二條是經如今的流州進入西域,但這是下策,在西域我們畢竟沒有穩固的根基。第三條中策的退路,就是死守幽州西和北邊的葫蘆口。有必要的話,把河州、薊州都握在手裡,不管那離陽朝廷的感受,我們北涼強行再度把橫向戰線拉出一條來!這條策略最關鍵的一點,就是要把葫蘆口當成中原的襄樊城。」

袁左宗指著葫蘆口,緩緩道:「都護大人是想在葫蘆口來一場出其不意的大戰,讓我或者是周將軍領精銳騎軍冒險奔赴葫蘆口,先把楊元贊的西線大軍一口吃掉。如此一來,本就兵力不足的涼州和流州就會越發勢如累卵。但是如果能夠僥倖成功,風險大,好處當然也很大……」

徐渭熊沉聲道:「世上沒有僥倖一說!我們賭不起,北涼也沒有到非賭不可的地步!」

齊當國偷偷露出個「你好自為之」的表情,袁左宗淡然一笑。

褚祿山想了想,說道:「我們北涼最壞的打算,說到底就是拼光了老底子,也要北莽交出六十萬以上的兵力,這不難。」

恐怕換成別人來說這種話,哪怕是北涼騎軍副帥周康,都要惹人腹誹一句這牛皮不怕吹破天啊,可是褚祿山來說,還真就能讓人願意真心相信。

始終十指交叉的褚祿山微微彎曲了其中一根手指,點了點薊北方向:「衛敬塘總算良心發現,沒丟棄橫水城,正因為橫水城還在,才能讓郁鸞刀沒有淪落到拿那一萬幽州騎,去攻打那座差一點就被薊州雙手奉送給北莽兩萬人的銀鷂城。現在局勢其實還算好了,顧劍棠好歹沒明著跟北莽最西邊的邊軍嚷嚷『哥們兒,你們趕快去打幽州吧,別總跟我大眼瞪小眼成天含情脈脈了,你們走了,我顧劍棠保管啥都沒看見』。還有,離陽那位趙家天子還沒有讓戶部下令准許北涼百姓更換戶籍,沒有讓河州等地像個花魁似的開門接客,不收咱們北涼的銀子,還倒貼……」

袁左宗輕輕咳嗽一聲。

也意識到在徐渭熊面前說這個不太妥當,褚祿山嘿嘿一笑,天不怕地不怕的都護大人也是趕緊轉移話題:「我是不怎麼會下棋,嗯,要是跟義父下一百盤,那還是能下贏一百盤的。」

齊當國捏了捏下巴,會心一笑。

玩笑過後,褚祿山繼續說道:「衛敬塘和橫水城是變數,咱們跟北莽都一樣是措手不及,就看誰能抓住機會了。何況王爺也去了那裡……」

徐渭熊這一次竟是當場勃然大怒,直呼其名怒斥道:「褚祿山!你吃了熊心豹子膽?!」

齊當國被嚇了一跳,更加如墜雲霧。

袁左宗輕聲道:「太冒險了。就算王爺帶著郁鸞刀的騎軍,大破那兩萬長途跋涉又無依託的北莽輕騎,也許原先也就止步於此,最多向西而去,打幾場小型戰役。可一旦我們額外出兵,就等於是逼著王爺和那一萬幽州騎軍要在葫蘆口外打一場大仗了。而此時洪敬岩的柔然鐵騎一直沒有動,幽州大軍隔著犬牙交錯的半座葫蘆口,就算我們的騎軍跟王爺會合,還是太冒險了。這個風險比起我率軍奔赴葫蘆口吃掉楊元贊,還來得鋌而走險,不行!」

褚祿山鬆開交錯十指,抬起手臂用兩根食指揉著眉梢,死死看著葫蘆口:「你們以為這是我逼著王爺嗎?不是的,是王爺在逼我們!」

褚祿山拿起一根竹竿,狠狠戳在沙盤上的葫蘆口外,面容猙獰道:「王爺是想要告訴幽州,告訴整個北涼,大戰之時,他北涼王,他徐鳳年就在這裡!」

徐渭熊似乎想要站起身,掙扎了一下,安靜坐定,閉上眼睛,咬緊嘴唇沉默不語。

袁左宗開心地笑了,細細眯起那雙丹鳳眼眸,渾身散發出異樣的風采,這是他成為北涼騎軍統帥後第一次如此不掩飾沉寂已久的鋒芒:「那就這麼辦!」

徐渭熊睜眼後,神情平靜,視線極其尖銳地望向北涼都護:「虎頭城能堅守四十天?」

徐渭熊看著三人,沉聲道:「如果做不到,一兵一卒都別想離開涼州邊線!」

褚祿山冷哼道:「最少!」

不等徐渭熊望向自己,「白熊」袁左宗只留給她一個已經遠去的背影。

跨過門檻後,一向極其注重儀錶的袁左宗破天荒伸了個大懶腰,搖了搖脖子。

做完這一切,袁左宗快步走出北涼都護府。

當天,一支萬人騎軍,悄然離開駐地。

北涼三十萬鐵騎,雄甲天下。

而這支騎軍,雄甲北涼軍。

大雪龍騎!

一支長途奔襲的六千騎軍,悍然出現在了葫蘆口外。

為首一騎,披甲提槍,腰佩涼刀。

在徐鳳年跟橫水城守將衛敬塘見面前,郁鸞刀的幽州騎軍當時已經跟那兩萬莽騎有過一場交鋒。後者是臨時從顧劍棠東線那邊抽調出來的輕騎,本意是想打出一場快若疾雷的奔襲戰,一口氣將孤懸塞外相互依託的橫水、銀鷂兩座空城「吃掉」,便可以順勢將幽州萬騎壓縮在薊北一帶。屆時幽州騎軍糧草不繼,這支孤軍深入的北涼左翼奇兵自然就會老老實實無功而返。但是因為衛敬塘和橫水城的存在,迫使驚疑不定的北莽騎軍不敢冒失南下,等到他們斥候探知地理位置更西邊的銀鷂不同於衡水時,已經「如約」撤軍。兩位原本暴跳如雷的北莽萬夫長靜下心一商量,覺得大不了捨棄衡水佔據銀鷂,照樣可以對幽州騎軍造成一定程度的震懾。只是戰場上機會稍縱即逝,在他們在橫水城以北駐足不到一天後,等到他們精疲力竭的兩萬大軍撲向銀鷂時,在距離那座邊城百餘里處,大軍腰部遭到了五千幽州騎軍在側面發起的突襲。兩名萬夫長和幽州騎軍主將郁鸞刀都心知肚明,兩支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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