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5節

聽說那個姓加藤的警察出現在個人展上,雅也差點把手裡的酒杯扔到地上。酒杯里晃動的紅酒灑出了一點,把他的手弄濕了,他趕緊舔乾淨。如果落到白色的浴袍上會十分醒目,還好沒有沾上。

「警察為什麼會來?」他小心翼翼地問。

「我也不太清楚,難道現在還在調查惡臭事件?」她歪了歪頭。

「問你什麼了?」

「就是惡臭事件的事。確切地說,」她把目光轉向窗外,「問的是關於美冬的事。」

「……什麼事?」

「簡單的說,我一直在意的地方,那個警察也在意。」

據賴江講,加藤詢問了秋村家對美冬的身世及過去作過何種程度的調查。「我告訴他已經認真調查了,但他似乎在懷疑。」賴江伸手拿起來桌上的酒杯。

兩人正在距六本木不遠的一家酒店的房間里。這是他們第一次在這裡秘密相會,約會地點總是由賴江決定。

「本來我不想再追究美冬的過去,但既然警察都打上門來,我又開始在意了,儘管這樣會挨你批評。」賴江含了一口紅酒,微笑著向上翻著眼珠。房間里燈光昏暗,但依然能看出她從浴袍接縫處露出的胸口微微有些發紅。

加藤出現在賴江面前的原因,雅也完全能猜出來。那個警察知道美冬是假冒的。正因如此,他才感到不可思議,為什麼大名鼎鼎的秋村家族竟然沒有發現什麼,還將她作為一家之主的妻子迎進了家門?

雅也想,對那個警察不能放任不管了。聽美冬說,他也去美容師青江那裡打探了情況。加藤正在追查她的過去,想揭開她的面具。

雅也不知道美冬的真正面目,但仍下定決定保護美冬。同時,他還有一種自負:只有我才有資格知道她的真正面目。

他想,一定要想辦法趕在加藤之前查出美冬的身份。不能追問她本人,那樣會導致關係破裂。即使查出了她的身份,他也想保持沉默,直到她自己坦白。

但有沒有方法查出美冬的真正身份呢?她戴著多重面紗,而且每一層都無法輕易揭開。

「怎麼了?發什麼呆?我剛才的話惹你生氣了?」賴江不安地望著他的臉。

雅也苦笑著喝乾了紅酒。「你知不知道誰和美冬私人關係比較密切?」

賴江露出意外的神色:「幹什麼?」

「如果有這樣的人,那個姓加藤的警察或許會去找。」

「啊,也許會,可我不太清楚,不知道她在和什麼樣的人來往……」賴江把右手放在額頭,微微歪著頭,過了一會兒,她似乎想起了什麼,把頭扭向雅也,「雖然不知道關係親密到什麼程度,但在華屋的工作人員中,好像有一個人和她有私交。」

「是她在那裡上班時的同事?」

「應該不是,聽說那人就是靠美冬的關係才得以在華屋工作。」

「咦……」

這事沒聽美冬說過,雅也不知道還有人和美冬關係密切到這個程度。

「以前聽我弟弟說起過。聽說現在她還在華屋的一層,她丈夫好像失蹤了。」

「失蹤?」一條信號從雅也腦中划過。

「是的,就是所謂的蒸發。」

「你知道那人的名字嗎?」雅也感覺心跳加速。

「那人好像……」賴江把手指貼在嘴唇上,「姓曾我。嗯,應該沒錯。」

「曾我……」

「怎麼了?」

「啊,沒什麼,姓什麼都無所謂。」雅也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把紅酒倒入空酒杯。他知道自己的臉變僵硬了,想努力掩飾過去。

無疑是那個曾我孝道的妻子。

難道是美冬幫曾我的妻子找到工作?從沒聽說過這件事。美冬為什麼要這樣做?曾我孝道是恐嚇雅也的人,是掌握了不能被任何人知道的秘密的人。正因如此,才作出了那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決定。

「怎麼了?」

「沒,沒什麼。」他用手蓋住嘴巴以隱藏表情,「好像有點醉了。」

「真少見,你竟然會醉。」賴江站起身,來到雅也身旁,手繞到他的脖子上,撫摸著他的臉頰,「去躺會兒吧。」

雅也穿著浴袍直接躺在床上,賴江也靠了過來。就這樣一直睡到早晨,就算完成了兩人的約會,不做愛的時候居多,賴江似乎並不感覺不自然。

「能不能見一見那個姓曾我的人?」雅也說。

「咦?為什麼?」

「向那個人打聽美冬的情況,或許她知道美冬的過去。」

「你不是說過不讓我再去追查美冬了嗎?」

「確實說過,可你還是在意那件事,我覺得最好能讓你了卻這樁心事。專門跑到京都調查確實有些過頭,但找美冬的朋友談談還是可以的。而且,警察來過的事情總讓人放心不下。」

「是啊……」賴江的手指像彈鋼琴一樣在雅也的胸口移動,「知道了。那咱們明天就去華屋。她總是在店裡,若只是想見面聊幾句,隨時都可以。」

「盡量不要引起她的猜疑。」

「是啊,如果她在美冬面前瞎說就麻煩了。」賴江再次躺下來,手指像剛才那樣在雅也的胸口跳動,「謝謝,看來你是真想幫我。」

「因為給你添了不少麻煩。」

「不是說過不要說這種話嗎?」賴江擰了一下他的胸口。

雅也撫摸著她的頭髮,腦子裡卻已開始考慮,應該問曾我孝道的妻子哪些問題。

第二天,兩人將早飯和午飯一併吃了,隨後乘計程車去了銀座。雅也感覺有點頭痛,因為昨晚沒有睡好。自從聽說了曾我妻子的事情,痛苦的記憶便涌到了意識表層。同時,對美冬的疑惑也加深了。

兩人在晴海路下了計程車,華屋那散發著優雅氛圍的大樓就在馬路對面,雅也跟在賴江後面進了店。一樓的裝飾用品和箱包專櫃擠滿了女顧客。

雅也意識到身體有些僵硬,那時的緊張感又湧上心頭。

四年前。他穿著毫不起眼的衣服進了這家店,手裡還提著一個紙袋——一個印有華屋標記的紙袋,裡面放著裝有次氯酸鈉和硫酸的氣球,還有應用了電磁石的裝置。那是他引以為豪的作品,利用福田工廠的機器做的,構造極簡單,還能確保運作。那構造運用了水平器的原理。

直到現在,雅也依然對那件事感到疑惑:真的有必要製造那樣的事件嗎?

賴江剛走到箱包櫃檯附近,一個身材矮小的中年女子馬上慌張地跑了過來,臉上浮現出類似畏懼的神情。「倉田太太,」她的臉漲紅了,「今天是……」看來她知道賴江的身份。

「來到附近,順便過來看看。陶藝班有事要商量。」賴江說著朝雅也看了一眼,「上周我們老師的個人展就是在附近的面廊舉辦的。」

「哦。」中年女子看了看雅也,又把視線轉向賴江,「如果您要找什麼東西,我可以幫您。」

「不用這麼興師動眾的,我有時也想隨意逛逛。」

「明白了。有什麼事,您就招呼我一聲。」

「謝謝。另外,我來這裡的事不要向上面彙報,不然弟弟又該抱怨我沒事來店裡瞎轉悠了。」

「哦,好的,我知道了。」中年女子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

賴江丟下依然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女店員,徑直在櫃檯間穿行。雅也默默地跟在後面。

「你一露面,店內的氣氛馬上就不一樣了。」雅也小聲說。

賴江微微一笑。「你可以想像平日我弟弟是怎樣擺臭架子的。」

不一會兒,賴江停下了腳步,看向前方。一個女店員正在挪動架子上的提包。那人看上去三十歲左右,體形瘦小,染成棕色的頭髮束在後面。

「是她?」雅也問。

「嗯,應該是,戴著胸牌呢。」

雅也朝女店員的胸口看了看,四方形的牌子上寫著「曾我」。

賴江走到她身邊。曾我的妻子停下手,臉上浮現出接待顧客的笑容。

「是曾我太太吧?」

聽到賴江的提問,她滿臉困惑地說:「嗯,是的。」

「聽我弟妹說起過你,怎麼樣,工作習慣了嗎?」

「那個,請問……」她似乎還不知道眼前的女子是誰。

「我姓倉田,是秋村的姐姐。」

曾我的妻子頓時目瞪口呆。

「不要緊張,我和華屋沒有關係,今天也只是去陶藝培訓班順便過來看看。這位是和我同班的水原先生。」賴江對她微笑道。雅也也仿效著沖她微微一笑。

「啊,是嗎,這個,我,美冬……不,秋村社長的夫人對我特別關照,真不知該如何表達謝意。」曾我的妻子語無論次地說。

賴江慢慢點點頭。「那,現在怎麼樣了?你丈夫有消息了嗎?」

憂愁立刻爬上她的臉龐。「還沒有……」

「警察也沒和你聯繫?」

「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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