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6節

在審問過程中,加藤亘依然對擺在面前的答案感到困惑。雖然尚無法斷定這便是正確答案,既然撞上了警方鋪開的網,他無疑是嫌疑人。

浜中洋一在短時間內變得極度憔悴,失焦的目光正對著審訊室的桌子,嘴半張著。光看他那樣子和表情,絕對想不到他是銀座知名珠寶飾品店的樓層負責人。

桌子上放著一個信封,是電信局寄來的,裡面是使用明細和催款通知。是浜中從信箱中偷出來的。

收信人是新海美冬。負責監視的警察還目擊浜中曾摸過掛在她屋門上的信箱。

「喂,浜中先生,該說實話了,為什麼偷新海美冬的信?」加藤說。這個問題已問過數遍。

浜中還是低著頭,說:「所以,我剛才說過……」

「不是偷的而是撿的,想交給她,才去了她的公寓。本想放進屋門上的信箱,又改了主意,去了一層,可不好塞進去,只好放棄,剛想回去就被警察喊住了,是不是?」加藤用調侃的語氣把之前浜中的供述重複了一遍,「浜中先生,假設你是警察,你會完全相信這樣的供述?會馬上信服?估計不會。那麼,能不能說些讓我們信服的話?」

浜中的頭越來越低。他試圖擺脫困境,但想不出好主意,只能保持沉默。到底在隱瞞什麼?

「浜中先生,聽說你時常去玩彈子遊戲,剛才聽你夫人說的。附近是不是有家常去的彈子房?」

或許是因為突然轉換了話題,浜中眨了眨眼睛看著加藤。

「是不是曾從那裡往外帶過鋼球?」

「鋼球?沒有。」

「哦?」加藤把下巴湊了過來,抬頭斜望著浜中的臉,「放毒氣的裝置中就用了那家店的鋼球。能說是偶然嗎?」

浜中這才明白加藤的意思,用力擺著手說:「我不知道這些事,和我沒有關係,怎麼會……有鋼球?」

「那就再換一個問題。」加藤說,「既然都當上華屋這種大店的樓層負責人了,肯定有機會使用電腦吧?」

浜中微微抬起頭。

「到底用不用?」加藤又問了一遍。

「偶爾會用。」

「你家裡也有電腦?」

浜中想了想,隨後點點頭。

「機型是什麼?」

「機型……為什麼要問這個?」

「少廢話,問什麼答什麼就行了!」加藤厲聲喝道,隨後又恢複了原來柔和的語氣,「請告訴我電腦的機型。」

「富士通的……叫什麼呢?」浜中嘟噥了半天,歪歪腦袋,「對不起,不記得。」

「你用打字機?」

「用。」

「打字機軟體是什麼?」

「一太郎。」

「印表機的機型呢?如果不記得,光說牌子也行。」

「好像是……惠普。」

加藤靠在椅子上,注視垂著頭的嫌疑人。打字機軟體和印表機都和畑山彰子收到的恐嚇信的分析結果一致,但這麼痛快地坦白交待,反而不正常。從浜中那蜷身縮肩的身影中只能感覺出膽怯。

傳來了敲門聲,門開了。向井探進頭,沖加藤微微點頭示意。加藤站起身,出了審訊室。

「已經向新海美冬問了情況。」向井小聲說。

「她說什麼?」

「很吃驚。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關於和浜中的關係,說什麼了?」

向井搖搖頭:「說一直受浜中的關照,覺得是好上司,想努力成為好部下,沒想到發生這種事情,真是難以置信——像是優等生的回答。」

「已經讓她回去了?」

「沒有,還讓她等著。你要見一見?」

「嗯。」

「可以。」向井點點頭,「浜中這邊怎樣?」

「老樣子。」

「哦。那今晚就不要讓那傢伙回去了,明天也許他就會改變主意。」

「組長。」

「什麼?」

「浜中是清白的。」

向井先愣了一下,隨後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部下的臉,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有什麼根據?」

「那傢伙干不出那種勾當,干那事需要相當的膽量。」

「你是說他沒有膽量?僅憑直覺作出這種判斷,可不像你的一貫風格。快去見見新海美冬。」

新海美冬穿著無袖衫,兩條白皙纖細的手臂分外迷人。以前只見過她穿制服和套裝的樣子,這種休閑打扮在加藤看來十分新鮮。

「聽說現在華屋還在停業。」他先寒暄了一句。

「嗯。」美冬點點頭,表情卻很僵硬。

「聽說你今天一直待在屋裡,完全沒發現外面有人動你門上的信箱?」

「一直在裡屋看電視……」

「據浜中講,他給你打過多次電話,但沒人接,這才去了你家。」

「我把電話線拔了。以前也說過,最近總有奇怪的電話……」

「這樣恐怕很不方便。沒有人能聯繫上你了。」

「沒辦法,總比接到奇怪電話弄得心裡不舒服強。而且,不可能有什麼急事找我。我又沒有親人。」美冬垂下了頭。加藤知道她是阪神淡路大地震的受災者。

「對這件事,你能想到些什麼情況?」

「剛才已經向另外一位警察……」

「對不起,麻煩你再說一遍。」加藤微微低了低頭。

美冬輕輕嘆了口氣,然後才開始敘述。她上個月就沒有收到電信局的通知,覺得奇怪,也沒收到煤氣費和電費的交款收據。

「如果真的是信件被偷,太讓我震驚了。說實話,真不願相信。」

美冬祈禱似的將雙手交叉在胸前,手在微微顫抖。上次見面時,加藤感覺她相當穩重沉著,看來這回是真的受刺激了。

「你覺得三樓負責人浜中這人怎樣?在工作單位,他以前對你的態度有沒有異常?」加藤單刀直入。

新海美冬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抬起頭,長長地出了口氣。「剛才也說過了,我依然無法相信。會不會搞錯了?浜中先生會不會真的是為了給我送丟失物品才來我家的?」

「你認為這種說法能讓人信服?」

她停頓片刻,隨後向上攏了攏頭髮,像在忍受痛苦般緊鎖眉頭。

「無法相信。浜中先生很能幹,我作為下屬一直很尊敬他。以後我再也無法相信任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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