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道德宗佛道鬥法,葫蘆口涼莽廝殺

白虹停頓,現出身形,白衣僧人朗聲道:「貧僧還禮而來!」來而不往非禮也。天空掛黃河。這名白衣僧人,扯來了一整條黃河。

道德宗建於黃河起始處,傳聞天門之後有一座浮山,已經超凡入聖的國師便在那裡修長生,不問世事半甲子。

麒麟真人有高徒六人,除了兩位真人分別坐鎮天門和山腳,其餘分散北莽各地,但是當一個老和尚坐在道德宗天門霧靄之外,在外佈道濟世的四位神仙除了王庭那一位,竟然都回到了道德宗。

面慈目善老和尚不言不語,在天門之外落地生根而坐。

天門是高聳雙峰對峙圍抱而成一座天然孔洞,內里雲霧繚繞,門外有九百九十九級玉石台階,便是拾級而上在門外近觀,也不得看清內里玄機。

天門以外有道觀十八座,左右各九,香客絡繹不絕,終年綿延不絕的香火融入霧靄,襯托得道德宗愈發人間仙境。

一條主道通往天門。

老和尚便是在第一級台階前的平地上,安詳禪定。

先是佩劍紫袍真人自天門而出,飛劍下山。

劍旋龍鳴三曰不止。

唯獨不得入老僧四周三丈。

繼而有持玉如意真人自浮山山腳掠至天門外。

紫袍真人馭劍,一階一階走下。

走了三天三夜,已經走至第三百階。

再有三名仙風道骨的真人趕來。

其中兩位仙人或站立或盤膝在山腳道觀之巔。

剩餘一名國師最後嫡傳弟子掐訣走向老僧,每一步踏出都極為緩慢,但每一次踏出觸地,便是一次天動地搖。

半旬過後,老僧開始讀經。

一字一句,誦讀金剛經。

讀完一遍金剛經,自認識字不多識法亦是不多的老和尚開始講述說法。

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山腳,密密麻麻,不下萬人。

從老和尚坐地以後,將近一旬時光了。

飛劍已將那件清洗泛白的袈裟劃破千百次。

那名一小步一天雷的道教真人也走到了老和尚背後幾尺處。

老和尚全身金黃,儘是血液。

老和尚雙手合十,已經說完所懂全部佛法,輕聲道:「阿彌陀佛。」

許多香客都猜到那一刻會是如何畫面,都撇過頭,不忍踮腳再看。

一條白虹當空划過,高過天門。

身後是一條黃色瀑布!

我不入天門,我自比天要高。

白虹停頓,現出身形,白衣僧人朗聲道:「貧僧還禮而來!」

來而不往非禮也。

天空掛黃河。

這名白衣僧人,扯來了一整條黃河。

白衣僧人挾一大截黃河過天門,水淹道德宗。十八觀內外香客們都看得瞠目結舌,本來見到黃河掛天,還生怕這和尚失心瘋了將萬鈞河水傾斜在眾人頭頂,那就死得冤枉了,真正稱得上是殃及池魚。白衣僧人直上浮山而去,山腳議論紛紛,許多香客在回神後都大呼過癮,這番異象,實在是當之無愧的仙人手筆,人間能得幾回見?除了來道德宗十八觀燒香的信徒,其實還夾雜有大量人士存心坐山觀虎鬥,道觀高處建築早已給北莽權貴瓜分殆盡,一名衣著樸素的男子站在洶湧人流中,毫不起眼,他極少抬頭與人直視,也瞧不出如何氣度風範,也就個子高些,他在半旬前來到山腳,衣食住行都不出奇,一樣跟許多香客啃蔥餅果腹,清涼夜晚隨便找塊空地就躺著睡去,頂多蓋上一件長衫當被子,當他看到白衣僧人躍過天門,好像是要去尋麒麟真人的麻煩,他就沒了繼續逗留的念頭,正要轉身,溫煦笑了笑,停下腳步,身邊走來一個矮小而結實的膚黑漢子,長臂如猿可及膝,耳垂異常厚實,跟菩薩塑像的耳朵差不多,常人一看,也就只會說一聲是長了一副福氣不薄的福相,中年漢子眼神淡漠,抿緊嘴唇,跟相對年輕的素衫男子肩並肩而站,人比人氣死人,本來不出彩的後者立馬就被襯托得溫文儒雅,笑道:「料到你會趕來,只是沒想到還能見上一面。」

黑黝黝的漢子嗯了一聲。

長衫男子抬手放在眼帘上,望向遠方,道德宗兩位真人留守兩禪寺老和尚,三位陸續進入天門阻擊白衣僧人,感慨道:「龍樹和尚的佛陀金身,五大真人都沒能打破,這樣的金剛不壞,才是金剛體魄啊。」

中年漢子平靜道:「三教聖人跟我們不一樣,在各自境界以內達到巔峰,就無所謂什麼陸地神仙了,羨慕不來。」

三十歲上下的高大男子輕聲笑道:「我還以為你要出手撕裂那條黃河。」

漢子搖頭道:「五位真人圍毆龍樹高僧,做徒弟的李當心還禮道德宗,就算擺場大一點,也不過分。目前看來,還是兩禪寺占理,道德宗不講理。我就是看個熱鬧,不湊熱鬧。」

而立之年的男子收回視線,他竟是一雙無瞳孔的銀白眸子,幸災樂禍道:「這一場大雨臨頭,道德宗成了座池塘,咱們北莽道教的面子可算丟盡了。要是國師還不出手,還怎麼有臉滅佛?」

漢子沒身邊男人這份看人笑話的閒情逸緻,言語也一如既往的素淡,從不刻意給人平地起驚雷的感覺,「那我就不知道了。」

「龍樹聖僧講解金剛經,深入淺出,你沒聽到真是可惜了。」

漢子皺眉道:「洪敬岩,龍樹和尚一輩子深讀了一本金剛經,就成就佛陀金身。你卻什麼都要抓在手裡,對你以後武道造詣並無裨益,反而有害。」

被稱作洪敬岩的銀眸男子自嘲一笑,「反正怎麼習武也打不過你,還不如多學點花哨本事,能嚇唬人也好。你看離陽王朝李淳罡的借劍,還有李當心這次當空掛江,少不得能讓江湖念叨個四五十年。」

漢子好似不諳人情世故,說道:「怎麼勸是我的事,怎麼做是你的事。」

洪敬岩啞然失笑,「你要真要誰做什麼,誰敢不做?」

性情敦厚的漢子一笑置之。

被白衣洛陽從天下第四寶座打落的洪敬岩提議道:「吃些東西?」

漢子點頭道:「這一路走得急,也沒帶銀子,以後還你。」

洪敬岩挪動腳步,哭笑不得,「竟然跟我計較這個?」

不曾想漢子直截了當說道:「你我交情沒到那個份上。」

洪敬岩爽朗大笑,不再堅持己見。附近一座道觀有齋菜,只是人滿為患,兩人就耐心等著,期間漢子給毛躁香客給撞了一下,紋絲不動,倒是那個瞧著魁梧健碩的香客狼狽踉蹌,他伸手扶住,那香客來道德宗燒香求財,可不是真心向道信神仙的善人,吃癟以後本來想要發火,只是見著這莊稼村夫身邊站著個體魄不輸自己的男子,罵了一句才離去。中年漢子置若罔聞,洪敬岩熟知這人的脾性,倒也習以為常,兩人好不容易等到一張桌子,洪敬岩要了兩大碗素麵,相對而坐,各自埋頭吃面,洪敬岩吸盡一根勁道十足的麵條入嘴,含糊不清問道:「我們一步一步走過來的金剛指玄天象三境,到底跟兩禪寺和尚的金剛不敗,麒麟真人的指玄,還有曹長卿的天象,根子上的差別在哪裡?再者武夫境界,好似鄧太阿的指玄,與我們又不太一樣。」

漢子吃完麵條,放下筷子架在碗上,搖頭道:「不擅長講道理。你要願意,打架即可。」

跟你打架?洪敬岩完全不去接這一茬,自問自答平靜道:「挾黃河水過天門,我也做得到,當然了,肯定會更吃力。但李當心得講規矩,像他不會將黃河水倒瀉眾人頭頂,不願也不敢。換成我,就要怎麼舒心怎麼來了。道人講究舉頭三尺有神明,僧人想要成佛,必定先要心中有佛。說到底,三教中人,都是借勢而成。既然跟老天爺借了東西,如同百姓借了銀子,拿人手軟,渾身不自在。那些敢大手大腳的,就成了旁門左道或是野狐禪。說到底,他們的長生和自在,在我看來都不算真自在,至於儒家捨身取義,就更是讀書人的牢籠了。說到底,唯獨武夫以力證道,才爽利。」

漢子皺眉道:「還是沒說到點子上。」

今日全無鋒芒崢嶸可言的洪敬岩輕聲笑道:「不說這個,你給句準話,什麼時候兩國再起戰事,到時候我好去你那兒落腳。」

中年漢子不置可否,洪敬岩也不覺得怠慢小覷了自己,慵懶靠著椅背上,緩緩說道:「陛下整肅江湖多年,是時候開花結果,屆時沙場上可就要出現很多西蜀劍皇這類驚采絕艷的江湖人了。慘啊,這些人估計能十人剩一就算不錯了。真是替他們不值。」

黝黑寡言的漢子雙手十指互扣,依舊一言不發。

洪敬岩突然問道:「你說咱們兩個,偷偷摸摸去一趟離陽王朝的皇宮,摘得下趙家天子的腦袋嗎?要不就去北涼,殺徐驍?」

漢子瞥了一眼這位在棋劍樂府內一鳴驚人的男子,輕描淡寫道:「我雖不懂佛道,但也聽說過中原有句話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敢肯定當你我站在皇宮門口,武帝城王仙芝早已等候多時。至於徐驍,牽扯到涼莽離陽三足鼎立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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