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驚心魄脫逃遊獵,涉險境再見姜泥

既然喜歡了,卻沒能說出口,那就別死在這裡!

徐鳳年睜眼以後,拿袖口抹了抹血污,笑著喊道:「姜泥!老子喜歡你!」

草原上,展開了一場動人心魄的追獵。

徐鳳年突圍以後,端孛爾紇紇銜尾追擊,逐漸拉近距離,相距不過百丈,視野可及,兩人身形急掠不輸戰馬。端孛爾紇紇身後還有拓跋春隼、悉惕擒察兒和一百鐵騎。撒網以後自然就是收網,一旦再度落網,徐鳳年就再沒有可能逃脫的機會,他這次在圍剿中仍是擊殺一名金剛境高手,已經駭人聽聞。徐鳳年彎腰如豹,絲毫不敢減少前沖速度。他轉頭瞥了一眼空中飛旋的獵鷹,有苦自知,奔跑速度減緩,大黃庭的恢複自然可以加速,但是被端孛爾紇紇纏上,就要落網,拓跋春隼雖然被金縷刺傷,但戰力還有八九分,自己卻已經精疲力竭,被說成黔驢技窮,實在不冤枉。腳踏彩蟒,雖然不知為何沒有錦袍魔頭設想那般全身麻痹,但對於身形騰挪肯定有影響,八柄飛劍結青絲,春雷出鞘一袖青龍,最後更是連成胎金縷都祭出,端孛爾紇紇的攻勢,許多拳腳可都結結實實地砸在身上,徐鳳年既沒有到達可以借用天地氣象的天象境,更沒有陸地神仙境界,若是拓跋春隼和端孛爾紇紇給他一旬半月休養生息的機會,他大可以再戰一場,可是他們追殺得急迫,必欲斬草除根,徐鳳年除了拚命吐納療傷和向前逃命外,已經沒有退路可言。

所幸有開蜀式氣機一瞬流轉三百里的珠玉在前,對於這類氣機燒灼的刺痛便習以為常,還能勉強咬牙撐住。

一路狂奔的端孛爾紇紇皺了皺眉頭,一方面驚訝於那名南朝刀客的氣機充沛程度,一方面對於腿部創傷更是不解,一劍穿過,以他的金剛體魄完全可以無視,即便無法迅速痊癒,但絕不會像此刻一般氣機阻滯,可見那名刀客的馭劍術興許尚未臻於巔峰,但飛劍本身,堪稱仙品。這越發堅定了端孛爾紇紇殺死這名年輕人的決心,至於彩蟒錦袖郎的死,他倒是沒有任何兔死狐悲的感觸。拓跋氏家族就像一座大廟,廟大也就必然泥塑菩薩多,少了一尊,其餘菩薩供奉的香火也就多了一分,況且端孛爾紇紇一直對於這名老奴躋身十大魔頭行列頗有微詞,他反而更欣賞謝靈這幾位同道中人,錦袍老傢伙在他眼中不像魔頭,更像是權貴豢養的可笑伶人,只會以奇巧淫技媚上,兩人向來不對眼也不對路。

端孛爾紇紇豪氣橫生,喊道:「小子,可敢與我大戰三百回合?!」

聲音遙遙傳來,「把你媳婦或是你女兒喊來!」

端孛爾紇紇聽音辨氣,此人所剩氣機似乎比想像中要旺盛,不過吃了大虧以後,清楚這傢伙演技比起小主子還來得爐火純青,他再不會輕易上當。

徐鳳年再次望了一眼頭頂黃鷹。

一炷香時間以後,端孛爾紇紇錯愕地發現自己與他相距拉近到八十丈,但身後始終按照獵鷹指示直線疾馳的騎兵不知何時也追上,這小子該不會是個路痴,繞出了個略顯多餘卻足以致命的弧線軌跡?

不過距離拉近,而且可以與小主子會合,終歸是好事,端孛爾紇紇也就沒有深思。

拓跋春隼一馬當先,和端孛爾紇紇隔開十丈距離並肩齊驅。

雙方和那名垂死掙扎的南朝刀客距離不斷縮小。

端孛爾紇紇沉聲道:「小主子小心那人的飛劍。」

拓跋春隼沒有作聲,從背後箭壺拈起一根製作精良的黑鴉羽箭。

兩百步。

拓跋春隼開始挽弓。

一百二十步時,拓跋春隼正要射箭,距離卻驟然被拉升到一百五十步。

然後不斷在一百三四十步距離徘徊。

拓跋春隼並不著急,在平時以那傢伙的腳力,除非最優等的戰馬,否則根本追不上,還不如棄馬追逐,但他既然受了重傷,就另當別論,他樂得貓抓耗子,慢慢玩死這個心頭大恨的南朝豪閥士子!到時候還要拿著頭顱去他家族門口掛上!

終於縮短到一百二十步,拓跋春隼挽弓射箭。

一箭破空而去。

拓跋春隼去箭壺拈箭速度驚人,一箭遞一箭,發箭雖有先後,竟是同時潑灑到那人後背,可知一箭比一箭迅猛如雷,這是連珠箭術的一種。

徐鳳年不肯浪費一絲一毫的體內氣機,順勢向前打滾,躲過兩根羽箭,伸手揮袖撥去兩根,正要握住最後一根。

拓跋春隼站在馬背上,拉弓如滿月,射出鋪墊蓄謀已久的一箭。

直刺徐鳳年眉心。

徐鳳年屈指彈開先前一箭,腦袋後仰,身體貼地,雙手握住那根羽箭,身體一個靈巧翻滾,藉助羽箭挾帶的巨大勁道繼續前奔,其間折斷這根利箭,猛然提氣,有箭頭的那一小截被他丟入天空。

刺破正在低空翱翔的獵鷹身體。

仍然在奔跑的端孛爾紇紇目瞪口呆。

拓跋春隼站在馬背上,拳頭緊握,一隻手鮮血淋漓。

徐鳳年哈哈大笑,身體驟然加速,距離瞬間拉升到百丈以外,「就當你們是三個金剛境,有卵用。他娘的不來個天象境的高手,老子都不好意思死在這裡!」

拓跋春隼與那常年與藥罐子打交道的病秧子大哥不同,天生神力,拓跋氏尚武崇力,族內幾乎所有青壯都入伍從軍,對於這位未滿十八歲便即將踏入金剛境的小公子,十分看好,這次出行,也是北莽軍神有意要拓跋春隼自己去打破那一層窗紙。

以拓跋春隼的膂力,騎射相當出彩,挽強弓連珠射箭兩百步,准心都不偏差,只不過他權衡過那名南朝膏腴大姓子弟的餘力,百步以內,可以致命,一百二十步足以重創,他不希望這傢伙死得如此輕鬆,所以一直想在一百二十步左右勁射其背,最好是射傷其手足。每次王庭秋狩,拓跋春隼隨軍遊獵,遇上大型獵物,都是在射程邊緣地帶優哉游哉,游弋騎射。這是少年時代被父親丟到冰原上與白熊搏殺磨礪出來的心智,當時兵器只有一把弓一把匕首和一壺箭。

端孛爾紇紇並非震驚於此子的擲箭手法,而是驚懼於這名年輕人身陷死境,仍然不忘仔細權衡利弊的厚黑城府,一行人銜尾遊獵,除了視線跟蹤,若是消失在視野以外,就要靠黃鷹在空中盯梢,提供情報,不斷伸縮雙方間距做障眼法,最終趁著黃鷹俯衝降低了高度,躲箭並且借箭擊殺,一氣呵成,簡直就是在借氣馭劍傷人以後,又在小主子傷口上撒了一把鹽。高手過招往往勝負一線,心性搖動,容易未戰先敗。有黃鷹盤空,他們穩操勝券,即便被他僥倖逃出視野以外,只要大致方向正確,就不怕這人漏網,只要一路追躡,不給他喘息療傷的時間,這人就板上釘釘要油盡燈枯。

端孛爾紇紇露出獰笑,既然你還能殺鷹示威,我就要送你一根壓死駱駝的稻草!

他一張粗糙臉龐泛起病態的赤紅,雙眼漆黑,虹膜逐漸淡去,直至不見瞳孔。連同悉惕擒察兒在內的騎兵都察覺到這名扈從的異樣,戰馬焦躁不安。端孛爾紇紇猛然停下腳步,做出一個丟擲長矛的動作,看得拚死縱馬的一百騎兵莫名其妙,小王爺的扈從手上並無兵器,這架勢是要將那名刀客當成驚弓之鳥?擒察兒作為草原上的悉惕,見多識廣,要更識貨一些,偷瞥了一眼站在馬背上的拓跋春隼,不愧是軍神的兒子,身邊奴僕的武力如此霸道,隨便拎出來一個都可以單獨踏平小部落了。

雷矛!

端孛爾紇紇以損耗氣血為代價強提境界,一腳踏入空靈偽境。屈臂如同舉槍,踩了一串賞心悅目的交叉步,當最後投擲而出時,左腿做出微妙卻一舉定乾坤的蹬伸,帶動小臂向前爆發出一個鞭打動作,只聽刺破耳膜的嗖一聲,一條肉眼不得見的槍矛劃破長空,長矛所至,出現真空帶來的波紋,如同彗星掠過,拋弧直達徐鳳年後背。端孛爾紇紇出身的羌族,自古擅用無羽標槍,鏃體細長尖銳,力大者可穿透數甲,他自幼參與狩獵,以擲槍著稱於勇士輩出的彪悍羌族,年少時偶遇正值武道巔峰的大宗師槍仙王綉,得授槍法奧義,最終自創雷矛神通,八年前與魔道成名已久的大梟搏命,兩矛將其擊斃,一戰成名。但這種極為損耗氣血的矛術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手段,端孛爾紇紇不敢輕易動用,況且勝在出其不意與遠距離狙擊,可見端孛爾紇紇已經對徐鳳年重視到了何種程度。

徐鳳年在明確知道拓跋春隼三人身份以後,尤其是開始逃竄,就一直在等端孛爾紇紇的成名絕技——號稱「三矛開山」的雷矛,終於等來了。

一路艱辛積攢散亂大黃庭,除去斷箭射殺黃鷹用去一些,都在咬牙準備抵擋這一矛!躲避根本不去想,一擲而出的雷矛有端孛爾紇紇氣機遙相呼應牽引,並非羽箭離弦以後那般目標固定,這與上乘馭劍術形似神似。

徐鳳年眉心印記早已轉入紫黑,也顧不得是否陷入迴光返照的凄涼境地,霎時駐足轉身,雙手扭轉春雷,身形倒掠,在鞘春雷再度如峽谷中構造出一面龐大圓鏡氣牆,矛盾之爭,在此一舉。端孛爾紇紇無疑仍是強弩,徐鳳年卻已是勢單力更薄,圓鏡被雷矛一擊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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