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訪惠特菲爾德先生

驗屍是件枯燥無味的事,先驗明了死者確系瑪格黛勒·巴克利,然後我對發現屍體的地點做了見證。接著進行了醫學檢查和化學處理,一星期後作出結論。

聖盧謀殺案成了報紙上的重大新聞。在這之前,引人注目的標題大都是這樣的:

塞頓仍無下落  英雄生死未卜

現在人們業已證實了這位飛行員之死,各種應有的悼念活動也都舉行過了。報館的編輯和記者開始憂心忡忡,擔心出現八月份常見的那種新聞蕭條。於是聖盧的這個謀殺案對於報界來說無疑成了天賜良機。

驗屍結束後,我巧妙地躲開了那些記者,同波洛一起去看望賈爾斯·巴克利牧師和他的夫人。

馬吉的雙親是高尚樸實的人,一點沒有塵世的俗氣。

巴克利太太看上去意志堅強。從她高高的身材和白皙的膚色上一眼就能看出她的祖先是北方人。她丈夫個子瘦小,頭髮花白,對人和藹可親。兩位可憐的老人一生中沒有做過一件虧心事,在這個突如其來的打擊面前呆若木雞。

「我,我真的不懂,」巴克利先生說,「多好的一個孩子,波洛先生!她是那麼惹人疼愛,老是為別人著想,難道會得罪什麼人嗎?」

「那個電報我怎麼也看不懂,」巴克利太太說,「就在我們送她走的第二天早上!」

「陽光多明媚啊,」她丈夫喃喃地說,「但可憐的女兒再也看不見了……」

「韋斯頓上校對我們很好,」巴克利太太說,「他告訴我們正在盡一切力量查出兇手。一定是個瘋子乾的,不然怎麼解釋呢?」

「太太,我對你的同情是無法表達的。在這樣的不幸面前你能如此堅強,更叫我十分欽佩。」

「痛哭流涕並不能讓馬吉復活。」巴克利太太慘然地說。

「我的妻子是了不起的,」牧師說,「她的信心和勇氣都比我強。這樣的禍事叫人怎麼受得了,波洛先生。」

「我理解你——完全能夠理解,先生。」

「你是個出名的大偵探家吧,波洛先生?」巴克利太太問。

「他們是這麼說的,太太。」

「我知道的。甚至在我們那種窮鄉僻壤,你的大名也是家喻戶曉的。你會把這件事搞清楚的,對嗎,波洛先生?」

「否則我決不罷休,太太。」

「你一定會查出真相的,波洛先生,」牧師顫顫地說,「邪惡是逃避不了懲罰的。」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先生。不過有時報應是悄悄下手的。」

「這是指的什麼呢,先生?」

波洛只是搖搖頭。

「可憐的小尼克,」巴克利太太說,「我該怎樣安慰她才好。我收到她一封傷感的信,說她覺得是她斷送了馬吉,因為是她請馬吉到這裡來的。」

「這是一種病態的心理。」巴克利先生說。

「是啊,但她心中的滋味可以想像得出。我希望他們會讓我去看看她。連家屬都不讓進去探望是不合情理的。」

「醫生護士是從不通融的。」波洛推諉說,「他們訂下了章程,什麼也沒法叫他們改變做法。而且他們不希望她的感情出現波動,因為見到你們,她很自然地會感情衝動起來的。」

「這也有點道理,」巴克利太太疑惑地說,「但我覺得讓她住在休養所里也不是辦法。要是他們讓尼克跟我們一起回家——馬上就離開這個地方——對尼克更有好處。」

「可能是的,但我怕他們不會同意。你們有很長時間沒見過尼克小姐了吧?」

「從去年秋天起就沒見過。那時她在斯卡伯勒,馬吉到她那兒去待了一天,然後她來同我們一起住了一夜。她討人喜歡,可是她那些朋友我不贊成,還有她的生活方式。不過這不是她的錯,可憐的孩子。她從來就沒有受過好好的教養。」

「她住在那幢古怪的房子里——懸崖山莊。」波洛好像在想什麼。

「我不喜歡那房子,」巴克利太太說,「從來就沒有喜歡過。總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我也很不喜歡老尼古拉,想起他就要發抖。」

「恐怕他不是個好人,」她丈夫說,「但他身上確實有一種說不出的魅力。」

「我倒不覺得他有什麼魅力,」巴克利太太說,「這幢房子鬼氣森森,我真不想讓尼克再住在裡頭了。」

「啊,真的。」巴克利先生搖搖頭說。

「好吧,」波洛說,「我不打擾你們了。我只是來向你們表達我真誠的同情。」

「你對我們真好,波洛先生。對於你在進行的工作我們將永遠感謝的。」

「你們要回約克郡去——什麼時候?」

「明天。多傷心的旅行啊!再見,波洛先生。再一次謝謝你。」

離開他們之後,我說:「真是善良的人。」

波洛點點頭。

「真叫人心酸,不是嗎,我的朋友?這樣一個糊裡糊塗的悲劇。這位年輕的姑娘——啊!我怎麼責備自己都不過分。我,赫爾克里·波洛,當時明明在場卻沒能阻止這次兇殺!」

「誰也沒法子阻止的。」

「別亂說了,黑斯廷斯。一般的人當然阻止不了——但如果赫爾克里·波洛也沒法辦到一般人辦不到的事,那麼他腦子裡那些灰色細胞雖然比別人的質量好又有什麼意義呢?」

「啊,」我說,「如果你硬要這麼說的話——」

「當然要這麼說,因為正是這麼回事。我在走下坡路,慚愧呀慚愧,我完全不中用了。」

波洛的自謙與別人的自負有驚人的相似之處,所以聽了他這一番自怨自艾的話之後,我慎重地緘口不言。

「現在,」他說,「動身。到倫敦去。」

「倫敦?」

「對。我們可以愜意地乘上兩點鐘那趟火車。這裡平安無事,小姐在休養所里也不會有任何意外,誰也碰不了她。警犬們可以去逛盪一回啦。我還有一兩個情況需要了解。」

到了倫敦之後,第一步,我們先去拜訪已故塞頓上尉的律師,帕吉特和惠特菲爾德律師事務所的惠特菲爾德。

波洛同他有約在先,因此雖然六點已過,我們還是很快見到了事務所的負責人惠特菲爾德先生。

像一切高級律師一樣,他是個溫文爾雅的人。一眼之後就能叫人十年不忘。他面前放著兩封信,一封來自警察局,另一封來自蘇格蘭場某高級長官。

「塞頓的婚約非同尋常,呃,波洛先生?」他邊說邊用一方綢絹揉拭他的眼鏡。

「是啊,惠特菲爾德先生。但這個兇殺案也是非同尋常的——並且我有幸能這樣說,非同尋常之至!」

「對,對。不過這次兇殺跟我已故主顧的遺產想必是涇渭無涉的吧。呃?」

「我不這麼認為。」

「啊,你持異議!瞧,在這種情況下——我得承認亨利爵士在他的信里表示他對此案十分重視——我將,呃,十分樂意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為您效勞。」

「你是塞頓上尉的法律顧問?」

「是整個塞頓家族的法律顧問,我親愛的先生。我們作為他們家的法律顧問——我指的是敝事務所——已有近百年之久了。」

「而現在完美告終。已故馬修·塞頓爵士有個遺囑?」

「榮幸得很,是我們替他起草的。」

「他怎樣分配他的財產呢?」

「有幾項遺囑,如,有一筆款子贈給了自然歷史博物館。但他那龐大的財產——可以說是巨萬家私——當中的絕大部分留給了邁克爾·塞頓上尉。老塞頓沒有其他近親了。」

「巨萬家私,你剛才說?」

「故世的馬修爵士是英國第二位大財主,」惠特菲爾德先生不動聲色地說。

「聽說他有些怪癖?」

惠特菲爾德先生嚴厲地看著他。

「波洛先生,一個百萬富翁是可以別具情趣的,否則便不孚眾望了。」

碰了這個釘子波洛毫無慍色。他接著又提出另外一個問題。

「他的死是出人意外的,我想?」

「十分意外,誰也沒料到。馬修爵士年事雖高,身體卻一向結實,不料得了癌症。等到發現的時候已經擴展到致命的地步了。於是立即動手術。但像一般常有的情況一樣,手術是出色的,病人卻還是死了。」

「財產就傳給了塞頓上尉。」

「正是如此。」

「我想,塞頓上尉起飛探險之前也曾立過一個遺囑?」

「是啊——如果你把它稱為遺囑的話。」惠特菲爾德極其不以為然地說。

「合法嗎?」

「完全合法。立遺囑人的意圖簡單明了,而且有無可挑剔的見證。啊,是的,完全合法。」

「那麼你不贊成他的遺囑?」

「我親愛的先生,我們有什麼贊成不贊成的!」

對於遺囑的格式我時常納悶。我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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