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慘遭不測

那天晚上,在懸崖山莊我們碰到的第一個人是尼克。她身上裹著一件做工精細的綉龍的日本式晨服,一個人在堂屋裡旋來轉去地跳著舞。

「嘿,怎麼是你們?」

「小姐,這樣說可傷了我的心了。」

「我知道這話聽起來太無禮了。但你看,我正在等他們把我定做的禮服送來。他們保證過——這些傢伙——信誓旦旦地保證過會送來,可是到現在還不見個影兒!」

「哦,只不過是個穿衣打扮上的問題!今晚有個舞會對不對?」

「對,看完焰火之後我們全都去參加。就是說,如果能全部都去的話。」

她的聲音突然低沉下來,但下一分鐘她又在笑了。

「別當真!我的座右銘是:只要不去想,麻煩就不來。今天晚上我的勇氣又恢複了,我要好好樂上一場。」

樓梯上有腳步聲,尼克轉過身去。

「哦,馬吉來了。馬吉,他們就是要在那個看不見的兇手的魔爪下保護我的偵探。把他們帶到客廳去讓他們把這一切都講給你聽吧。」

我們跟馬吉·巴克利小姐握了手,然後她就按照尼克所吩咐的,把我們領進了客廳。這時候我對她有了好感。

我想也許是她嫻靜的外表吸引了我。她是個文靜的姑娘。用老眼光看,會覺得她是個入畫的人。她一點都不時髦,穿一件樸素陳舊的黑色禮服,臉上透出純潔的光輝。那雙藍眼睛透著一點稚氣,說起話來嗓音圓潤婉轉。

「尼克把那些嚇人的事情告訴我了,」她說,「她肯定是在捕風捉影吧?誰會想去傷害尼克?在這個世界上她不會有任何仇敵的。」

從她說話的聲調里聽得出她對此事表示極大的懷疑。從她的眼光里看得出她對波洛並不那麼奉承恭維。我深知馬吉·巴克利那樣的姑娘對一個外國人素來抱有成見。

「儘管你說得頗有道理,巴克利小姐,我還是要對你說,這一切都是真的。」波洛心平氣和地說。

她沒說什麼,卻仍然滿臉狐疑的神氣。後來她說:

「今晚尼克像是中了邪似的,我不知道她是怎麼搞的,神氣瘋狂得很。」

中了邪!這個說法使我哆嗦了一下。她的語氣也叫我大為不安。

「你是蘇格蘭人嗎,巴克利小姐?」我忽然問道。

「我母親是蘇格蘭人。」她說著打量了我一眼。我注意到她的眼光比剛才看波洛要溫和多了。我覺得在這方面我佔了波洛的上風。

「你表妹很有勇氣,」我說,「她決心像往常一樣行事。」

「也只能這樣了,對嗎?」馬吉說,「大肆渲染自我感覺是無濟於事的,只能叫旁人跟著難受。」停了停,她又柔聲說,「我喜歡尼克,她對我一直很好。」

這時弗雷德里卡·賴斯飄然而至,我們也就沒能再說什麼了。她穿一件畫像里的聖母常穿的藍色禮服,看起來羸弱無力,後面跟著拉扎勒斯。接著,尼克也旋轉著跳了進來。她穿一件黑色禮服,肩上圍著一條舊的中國披肩,顏色鮮紅,十分醒目。

「好哇,諸位,」她說,「來點雞尾酒怎樣?」

我們就喝起酒來。拉扎勒斯向尼克舉起酒杯說道:

「這的確是一條少見的圍巾,尼克。是舊的嗎?」

「是的。是我祖父的祖公的叔公蒂莫西出門旅行帶回來的。」

「美得很——古色古香的美。你找不到能跟它相配的東西。」

「它很暖和,」尼克說,「在看焰火的時候是很有用的。而且這種顏色叫人快活。我不喜歡黑顏色。」

「不錯,」弗雷德里卡說,「尼克,以前我從來沒有看見過你穿黑衣服。咦,為什麼現在你穿起黑顏色的衣服來了?」

「哦,我不知道為什麼,」那姑娘負氣地走到一旁。我看見她的雙唇霎時像被螫了一下似的扭歪了。「一個人做的事情並不是都能說得出理由的。」

我們進去吃晚飯。這裡有了一個帶點神秘味兒的男僕——我猜是為了這次請客而臨時僱用的。晚飯的食物普普通通,但香檳酒卻是上等的名牌貨。

「喬治還沒來,」尼克說,「昨晚他得趕回普利茅斯真叫人掃興。我希望他今天晚上會趕來,至少能趕上舞會。我給馬吉找了個男舞伴。如果說風情味兒不夠足,外表總還看得過去的。」

窗外隱約傳來一陣馬達喧囂聲。

「嗨,這些該死的賽艇,」拉扎勒斯說,「簡直討厭透頂!」

「那可不是賽艇,」尼克說,「是一架水上飛機。」

「我想你說得不錯。」

「當然不會錯的,從聲音里聽得出來。」

「你什麼時候去買一隻這種大飛蛾,尼克?」

「等我發了財吧。」尼克大笑起來。

「那時候,我想,你會飛到澳大利亞去,就像那個姑娘一樣,她叫什麼名字來著?」

「我要學她……」

「我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賴斯太太用睏倦的聲音說,「多堅強啊,簡直難以想像——一個女孩子獨自開一架飛機飛越太平洋!」

「我為所有這些勇敢的飛行員唱讚歌,」拉扎勒斯說,「如果邁克爾·塞頓在他的環球飛行中獲得成功,馬上就會成為當今的英雄。可惜他開著飛機進了墳墓。像他這樣的孤膽英雄英國是損失不起的。」

「他可能還活著。」尼克說。

「不會的,連千分之一的希望都不存在了,可憐的瘋塞頓!」

「他們老是叫他瘋塞頓,是嗎?」弗雷德里卡問。

拉扎勒斯點點頭,說:

「他出身於一個相當瘋狂的家庭。他的叔叔馬修·塞頓爵士是個瘋狂到極點的人,一個星期之前死了。」

「就是那個創辦了許多鳥類禁獵地的百萬富翁嗎?」弗雷德里卡問。

「是的。他憎惡女人。我猜他以前大概上過女人的當,於是他一心一意愛上了各種各樣的鳥兒。他曾經買下沿海一些島嶼並把它們變成了鳥類的天堂。也許這就是他的自我安慰和對女人的報復。」

「你們為什麼一口咬定說邁克爾·塞頓死了?」尼克對這件事鍥而不捨,「我不懂為什麼要放棄希望!」

「哦,你認識他,對嗎?」拉扎勒斯說,「這我倒忘了。」

「去年我和弗雷迪在托基見到過他。」尼克說,「他對人有種特別的魅力,對不對,弗雷迪?」

「別問我,親愛的。他是你的戰利品而不是我的。我記得他帶你飛過一次。」

「是的,在斯卡伯勒,真叫人心裡發慌。」

這時,馬吉用社交場合里那種彬彬有禮的口氣問我:

「黑斯廷斯上尉,你坐過飛機沒有?」

我告訴她說在一次去巴黎的往返飛行中,我算是嘗夠了空中旅行的滋味了。

忽然尼克叫了一聲跳起身來,說:

「來電話了。你們別等我,時間不早了。我約了許多人呢。」

她出去的時候我看了看錶,正好九點。甜食和紅葡萄酒都送上來了。波洛和拉扎勒斯在大談藝術。拉扎勒斯發表高見,說現在圖畫成了麻醉品。他們又談起傢具和裝飾品,不同凡響的見解層出不窮。

我盡自己的義務陪馬吉談天,但這真是一件費心勞神的事。她接過你的話茬兒愉快地往下說,一說完就停下來不出聲了,於是你只得再想個新的話題出來。社交談話是種藝術,就像打球,你把球打給我,我接住後再打給你,一來一往,方才顯得煞有介事。但馬吉接了球卻不打還給我,談話就老是冷場,令人發窘。

弗雷德里卡雙肘拄在桌子上,一個人悄沒聲兒地坐在那裡出神,手上的香煙升起一縷青煙,盤旋在她淡金色的頭髮周圍,看上去就像一個正在做夢的天使。

九點二十分,尼克從門外伸進頭來說:

「出來吧,諸位。客人們成雙作對地光臨啦!」

我們順從地站了起來。尼克正忙於歡迎新客,他們的人數有一打,大多數是些看著叫人提不起興趣的人。我覺得尼克可以成為一個上流社會裡的女主人。她把那套輕浮的摩登派頭不露形跡地藏了起來,言談舉止循規蹈矩,迎候接待禮數周全。

客人差不多全到了,查爾斯·維斯也在其中。我們一起來到花園裡一個可以俯瞰大海和港口的地方,那兒預先放了幾張椅子給年紀大些的人坐,但大多數人都站著看。這時第一束焰火在天上開了花。

忽然我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回頭一看,是尼克正在同克羅夫特先生打招呼。

「太遺憾了,」她說,「克羅夫特太太不能和你一塊兒來。我們應當用個擔架去把她抬來看焰火。」

「嗨,可憐的媽媽命不好啊。但她總是逆來順受,從來不抱怨——啊,這個好看!」

一束焰火迸裂了,金色的雨點滿天閃爍。

這天夜裡很黑——沒有月亮,新月三天以後才會出來。像一般夏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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