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竊賊

街坊鄰居都在議論那個竊賊的事。幾個月前,他闖進了街尾的一幢房子。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他趁那幢房子里沒人時,光天化日,從房後的一扇窗戶擠了進去,拿走了刀叉和一幅畫。現在他在街上一路偷過來,路這邊一幢,然後路那邊一幢。

膽子真夠大的!大家一直在說。他肯定要給抓到的,昨天晚上他偷了八號,下個星期會是九號。

可是不,他會等上三個星期,或者四個星期,會跳到十一號,然後就在第二天又來,偷了十二號。他偷電視、錄像機、電腦、雕像、珠寶。他知道怎樣撬鎖、爬上排水管、弄啞防盜報警器、往回滑開窗鉤、跟生氣的狗交朋友、怎樣在白天中間拿著贓物大搖大擺走掉而無人看到。他是個魔術師、小偷大師,他來無影,去無蹤,悄無聲息,身輕如燕。他根本不會在花圃里留下腳印,或者在門把手上留下指紋。

警方一籌莫展,派來兩個便衣坐在沒有標誌的車裡監視那條街道,大家都知道他們是幹嗎的。他們坐在車上玩填字遊戲,吃三明治,直到被叫走去做更重要的工作。半小時後,那個賊又出手了,從古德紀姆太太家拿走一盒昂貴的香皂和一根頂端鑲銀的手杖。古德紀姆太太是個有錢的老太太,長著外突的黃牙齒,她一個人住。那根手杖原來是她爺爺的,那是個狠巴巴的傳教士,以前在非洲的小孩不上《聖經》課時,就會挨他的打。

「它的感情價值高極了!」來跟彼得的媽媽說這條新聞時,古德紀姆太太哭訴道,「它在十九世紀時,繞著地球走了三圈。還有我的香皂,我珍貴的香皂!」

「他拿了那根破手杖我挺高興。」古德紀姆太太走後,彼得跟凱特說。「我希望那個賊會在膝蓋上把它折斷。」

凱特用力地點頭。「我希望他拿了她的牙齒!」原來,古德紀姆太太儘管有個讓人聽著覺得她好玩的名字 ,街上的小孩子卻沒人喜歡她。她是那種少有的不快樂的大人,他們對世界上有小孩子這一事實很惱火。小孩子在外面玩的時候,她會從她家前窗戶那裡朝他們喊叫,要他們「都離我的房子遠點兒」。她相信吹到她那一小塊土地上的垃圾都是淘氣的小孩子放到那兒的。如果有球或者玩具掉進她家院子里,她會衝出來沒收掉。她總是心情不好,而且因為小孩子嘲弄她,讓她的日子越發不好過。讓她生氣可以說是件好玩的事。彼得的父母說她有點瘋了,應該同情她,他們就總是盡量對她和和氣氣的。但是對小孩子來說,難以對一個長著黃牙齒,還在街上追你的人產生同情。

所以古德紀姆太太的香皂和手杖被拿走時,彼得並不怎麼在意。他開始對這位竊賊有了點尊敬,決定叫他「香皂山姆」。真是個膽大妄為的傢伙,他要把整條街都偷個遍,門牌號從小到大,一戶一戶偷過來。他好像故意讓人來抓到他!

幾個月過去,又有幾家失盜。十五號,十九號,二十二號,二十七號。一點都不用懷疑,「香皂山姆」正在向著彼得家——三十八號——偷來。

彼得已經花了很多時間用鉛筆和紙來演算。就他所知,這個竊賊選擇房號根本沒規律,但是如果他真的來,會在兩星期內光顧他家。也許他家會被漏掉,但彼得知道那樣的話,他會失望的。誰也沒告訴,他一早就想好了,他要成為抓到「香皂山姆」的人。

估計「香皂」要來的前一個周末,托馬斯·福瓊和維奧拉·福瓊做了準備。托馬斯·福瓊在窗戶框上擰進了長長的螺絲釘,以此來加固窗戶。他在前後門都裝上了更牢靠的鎖,在房子側面的入口處也加了掛鎖。他想裝一個可以自助安裝的防盜報警器,可是在把一根電線釘到牆上時,鎚子砸了大拇指,這讓他心情很糟糕。更糟糕的是,警報器還不管用,沒時間再安裝一個管用的了,再說,它也攔不住「香皂山姆」。

維奧拉把她最喜歡的園藝工具拿進屋裡,她一個房間挨一個房間把繪畫、裝飾物、燈和貴重的書本收在一起,把它們鎖進頂樓的一個柜子里。彼得和凱特把最喜歡的玩具藏在自己的床下面,就好像從街上一路過來的,是颶風、旋風和颱風,會把他們擁有的一切都奪走。事實上,那只是個活幹得很聰明的小毛賊而已,可是他有彼得聰明嗎?

彼得開始備戰了。他要解決的第一個問題是:如果讓他去抓到那個賊,他就一定要待在家裡,那就意味著不去上學。他可以裝病,可是他得小心一點,要裝得恰到好處,要是他裝過了頭,他的爸爸或媽媽就會有一位不上班來照顧他。「香皂山姆」會看出家裡有人,就會過門不入。話說回來,如果彼得看樣子並不是病得厲害,他就會被叫去上學,還給他一張紙條,讓他可以不參加體育活動。如果他裝得好,就會被允許自個兒待在家裡,他們好心的老鄰居法勒太太每隔一小時左右來看看他。

下午放學後,彼得把他的睡房門鎖上,練習顯得沒精打采。他想讓自己顯得面色蒼白,就往自己臉上撲了麵粉,鏡子里的他像是一具復活的屍體。他嚼了點胡椒粒來讓自己體溫升高,效果好過頭了,他的嘴巴和嗓子好像著了火,他的溫度唰地一下上去了,這樣他會被送進醫院的。他想是不是裝作崴了腳更適合他。他在自己睡房裡狹窄的地板上跛著腳來回走了幾步,他的樣子,更像一個正在變成螃蟹的男孩。

三天後,他還在完善自己的裝病技巧時,從媽媽那兒聽到了消息:三十四號的巴登—巴登夫婦家失盜了,才在兩個月之前,他們花了幾千鎊購買了最新的警報系統,有紅藍兩色的警告燈、防闖入聲波探測器和聲音尖厲的警報器。「香皂山姆」似乎穿牆而入,偷走了放在玻璃盒子里的有四百年歷史的一把網球拍,還有一個蟲蛀的鋼琴凳,據說莫扎特五歲時,在上面坐過兩分鐘。

「真讓人震驚啊。」維奧拉·福瓊說。

「太不像話了。」彼得附和道。

可是等媽媽走後,彼得激動地揮舞了一下拳頭。「香皂山姆」來了!彼得並沒有理由認為自己的家——三十八號——會是下一家。他在心裡這樣想好了,因為他想讓它發生,好像不管怎麼樣就夠了。他也不可能知道下次盜竊會在什麼時候,可是他已經推測了一下,認定「香皂山姆」會在四五天之內上門。

對了,彼得在準備裝病時,也在琢磨他要怎樣抓到那個賊。他做白日夢,一路想到了活板門、從天花板吊下一張網、一塊塗了超級膠水的金錠、連接到門把手上的電線、假槍、淬過毒的飛鏢、套索、滑輪和繩子、鎚子、彈簧、鹵素燈、惡犬、煙幕、激光槍、鋼琴弦和園藝叉等。但彼得不是傻瓜,他完全清楚這些主意本身全管用,但是他也知道對於一個十一歲的孩子來說,幾乎不可能讓這些主意管用。

星期六上午,他躺在床上考慮,不知不覺盯著他床邊壁腳板處的一個舊老鼠洞看。現在沒有老鼠了,而那個洞似乎在牆下面和下面的地板里無窮延伸。然後他目光往上,盯著那個書架看,那是他存放自己最珍貴財產的地方,突然他看到了解決辦法。不管做什麼,都必須簡單。那兒是老鼠洞,上面那兒是去年的生日禮物,好像在看著他說:「用我!用我!」

他坐到桌前,抽出一張紙,用顫抖的手寫了封簡訊,這也許是他寫過的最重要的信。然後他把這封信放進信封里封好,在信封上寫了字,把它拿到樓下,拿到家裡放賬單的桌子上。他把信往裡塞,剛好看不見,但又不難找到。在信封上,他用大個的大寫字母寫著:「在我暴死時打開。」

維奧拉·福瓊感到自豪的是,她對自己的兩個孩子了解得很透。她了解他們的情緒、弱點、擔心的事和關於他們的一切,比他們對自己的了解還要透徹得多。例如,在彼得和凱特還沒有真的感覺疲憊前很久,她就知道他們什麼時候累了。她知道他們什麼時候真的心情不好,即使他們以為自己心情不錯。那個星期天晚上,她暗暗注意到在叫他時,彼得慢吞吞地來到飯桌前。他吃完自己盤子里的,然而是努了力才吃完,他掩飾著這種努力,誰都沒看出,除了媽媽。第二輪讓他吃時,他壓抑著噁心,上嘴唇在哆嗦,而這可是牛排和上面澆了有半升番茄醬的炸薯條啊。

「彼得寶貝,你看樣子不舒服。」她最後說。

「我感覺很好。」他說,然後嘆了口氣,用手抹了一下臉。

「我想你也許需要早點睡。」維奧拉說。

「我沒覺得。」彼得說,可是他媽媽敏銳地注意到他說得不如平時那樣有力氣。等到命令他吃飯後穿上睡衣時,他只是象徵性地反抗了一下。等到二十分鐘後她往彼得的睡房裡偷看時,他已經睡著了。他別想糊弄我,她一邊躡手躡腳地走開一邊想,他真的不舒服。

直到半夜,彼得都醒著躺在那兒,在想計策。第二天早上,他媽媽自己也能看出他的樣子有多麼蒼白和萎靡不振。她給彼得量了體溫。根本沒什麼特別嚴重的,但是顯然他不能上學了,無論他怎麼懇求。他的身體可以讀書和看電視,所以就跟法勒太太講好了。彼得被安置坐在客廳里的沙發上。

「要是能讓這座房子顯得裡面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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