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壞蛋們」摸清了事情的原委,卻被對手佔了先機 成瀨Ⅵ

い―らい〔依頼〕①拜託他人做事。依據態度不同,有時候聽上去會誤以為是命令。②依靠他人。仰仗。「~心很強。」

科里的辦事員跑來告訴成瀨,外面有一個人說無論如何要見科長。這名辦事員在職時間很長了,成瀨一直很信任她。

「怎麼了?是有什麼情況要投訴?」成瀨問。一般來找有官銜的人談話的基本上都是投訴。

「看上去也不像。問他有什麼事,他只是一個勁地說想跟科長談談。」

「明白了。」說罷成瀨就站了起來。

「哦,對了,」這時候辦事員突然開口道,「沒想到科長還有令人意外的一面。」

「令人意外的一面?」

「前兩天一個新聞節目播出了寶島沙耶簽售會的實況。」

「哦……」

「我感到很意外。」

「拍到我了?」

「您當時小心翼翼地捧著書。」發現了上司不為人知的一面,她看上去挺開心。

去參加簽售會並不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太遮遮掩掩反而是對寶島沙耶及其粉絲的侮辱。成瀨暗想,但嘴上卻不知該說什麼好,最後只擠出一句:「看見真人是挺感動的。」

成瀨聽著辦事員在他身後發出的爽朗笑聲,慢慢走向前台。看見火尻的一瞬間,他就明白了一切。還不如接待投訴呢,他在心裡抱怨道。

「科長大人。」火尻抬手道。

「什麼事?」

「哎呀,想請你幫個小忙。」火尻臉上堆滿了笑,眼神卻沒有一絲變化。

成瀨覺得自己正面對著一條毒蛇。「是哪方面的事?我替你介紹相關部門的人。」

「我在想啊,這哪裡有坑呢?」

「坑?是地基下沉嗎?」那應該去找住宅環境整備科——成瀨沒來得及說出口這句話,就被火尻打斷了。

「嗨,秘密這東西,不是應該都吐進坑裡去才好嗎?就好像『國王的耳朵』 那個故事裡那樣。我現在有個秘密想說出去,心裡憋得難受,可要是真說出去了又有人要遭殃,我好為難啊……」說到這裡,火尻突然壓低了聲音,「我就想告訴他們,這裡有銀行劫匪!」

「要不你去找找看有沒有『驢耳科』?」

午飯時間二人約在附近一家居酒屋見面。這家居酒屋開在地下一層,也賣午飯套餐,店裡座位很多,這個時間段相對顯得寬敞一些。

「比起久遠那個愣頭青,我看還是你比較可靠。依我的判斷,成瀨先生,你應該是帶頭的吧?因為我覺得你可以冷靜地判斷形勢。」午飯套餐送上桌後,火尻挑起了話頭。

「你有什麼難處?」

「前些日子,你朋友……」火尻故意將「朋友」二字說得意味深長,「好像去過我推薦的賭場。」

「一開始輸了,不過最後還是不賠不賺。老天保佑。」成瀨覺得此時正面回應要好過裝糊塗或者把話扯遠,「火尻先生,你好像在那裡欠了不少錢?」

「是啊!可頭疼了,所以我才想找你商量一下。」

「非法聚賭產生的欠款可以不用還的,這你應該知道吧?」

「嗯,知道是知道,如果他們肯鬆口說『哦,原來非法聚賭的欠款可以不還啊,不好意思』,那我也犯不著這樣操心了。」

「那倒也是。」這一點成瀨也想過。那棟公寓里的賭博團伙成員個個年輕,可身上完全沒有年輕人的涉世未深和青澀。他們冷靜又寬容,但對那些不順從或者不守規矩的人毫不手軟。寬容有時會招致怠慢,成為統治瓦解的原因之一。該懲治的時候如果不作為,組織便難以維繫。

「所以我想請你辦件事。你能不能替我跟他們談談,把我輸的那些錢也一筆勾銷?」火尻稍微壓低身子,從下而上盯著成瀨說道。

「怎麼談?」

「那是你該考慮的問題,不是我。市民找到警察說『請降低犯罪率』,警察可不會反問『怎麼降』。反正,我就是想跟他們撇清關係。」

「如果我真有那個本事倒好。」

「反正就請你多費心了。」火尻樂呵呵地說道,隨後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補充了一句,「對了,成瀨先生,你看你兒子好不容易才找到工作……」

成瀨抬頭髮現火尻正喘著粗氣,鼻翼微微顫動,似乎在宣示著自己的力量。「不愧是記者,調查工作做得很到位。」

「我好歹也是專業人員。」

「我已經離婚了。」

「那也是你的寶貝兒子。」

「他跟這事沒有半點關係。」

「如果他爸是罪犯就不一樣了。」

「我只能說你這是栽贓。」

「身為公務員攤上這種事很棘手的。」

看來火尻打算以還未落網的銀行劫匪為主題寫一篇追蹤報道,標題暫時還沒有,但肯定會把成瀨等人的事情寫出來。雖然火尻沒有確鑿的證據,一切純屬臆測,但他表示「雖然這樣,也一定能引起轟動」。很顯然,這句話透露出由過往經驗而生的自信,並不是虛張聲勢。在不指名道姓的前提下旁敲側擊地去寫一個普通人,並給讀者留下這個人跟犯罪大案有關的印象,他真的能做到這一點嗎?

其實成瀨也可以選擇不予理會,任火尻而去,但他不能這麼做,因為他們的確是銀行劫匪,如果被人揭穿,後果會很嚴重,此時意氣用事、故意挑釁對方並不是上策。

「再比如說這個,這可不是瞎說而是事實。」火尻取出一疊材料放在桌上攤開。是剪報。「這個叫地道毅雄的你認識吧?」

是慎一的父親。他欠下的債如雪球般越滾越大,雪子擔心自己和孩子的安危,於是帶著當時還小的慎一離開了地道。

「幾年前,身為搶劫團伙一員的他被捕,他的一個同夥還遭到了殺害。」

地道是個小角色,他只不過提供了成瀨等人搶到巨款的消息。他參與犯罪一事確鑿無疑,但殺人跟他沒有關係。

「這個地道毅雄是你朋友的兒子,就是在酒店打工的那個男孩的父親吧?」

「他們已經離婚了。」

「從生物學角度來說,他是孩子的父親這一點不會改變。」

「你想說什麼?」

「這個消息如果在那樣一個乖學生的身邊傳開來,我看可不妙。到時候大家都會說他的爸爸是罪犯,恐怕要離他遠遠的了。」

「或許他根本不在乎。」慎一究竟如何看待父親,又是如何接受、消化那些事情的,成瀨並不知道。有時雪子同慎一聊起母子二人相依為命的生活,他會說「我才不會在乎呢」,成瀨看得出那確實不是謊話。

「就算本人不受影響,周圍人對他的看法肯定會有所改變。再活潑、再健康的魚,水要是渾了,日子也不會好過。這世道就是這樣。」

「看得出來你很擅長把魚缸里的水攪渾。」

「魚缸?」火尻似乎沒有聽懂成瀨的諷刺,只是皺了皺眉,「反正這麼些年來,這樣的人我見多了。」

「你是指那些因為一篇報道,寶貴的人生就變得一團糟的人嗎?」

「報道再怎麼樣也只是一篇刊登在雜誌上的文章而已,是那些揪著文章內容不放、無端生事的人的錯。媒體有報道的自由,這保障了大眾的知情權。」

「知情權?完全是推脫的借口。」平時成瀨不會去回應這種言論,一直保持既不否定也不肯定的態度聽過就算,然而今天他卻忍不住反駁。「一件事情對普通人來說有『如果不知道會帶來不便』和『就算不知道也沒什麼大不了』兩種情況,比如說那些名人的緋聞,雜誌上如果登了,人們可能會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去閱讀,但沒登也不會給人們帶來困擾。作為寫文章報道的一方,其實只不過是將所謂的知情權拿來當擋箭牌而已吧?」見火尻一副笑嘻嘻的嘴臉,成瀨繼續說道,「為了自己寫的文章有人讀,就必須滿足讀者的偷窺欲——你倒不如乾脆點承認。為此不管什麼人的什麼秘密你全都能挖出來,這樣多好理解。」

「成瀨先生,話不能這樣說。那些大企業和政客的黑幕呢?為了保障知情權,必須讓大眾知道。」

「有些新聞對社會完全沒有影響,但就是會吸引大批讀者,也有新聞其實對國家來說很重要,但沒什麼人關心。火尻先生,你會選擇報道哪一種?」

火尻沒有任何為難的樣子。「這個嘛……你看,我就是個不上檔次的記者。記者也有很多種,大家有各自的使命,各自也都在奮鬥,被你這樣一概而論就太可憐啦。記者有好記者,也有壞記者。」

「我沒有任何一概而論的意思。」

火尻早已習慣了在責罵的箭雨中閃轉騰挪。「不過成瀨先生,他人的不幸嘗起來似蜜糖,這句話可不假。曾有人做過一個關於嫉妒的實驗,當老鼠看到強於自己的敵手遭遇不幸時,大腦會感到愉悅。這是無法改變的,是大腦的問題。」這些話火尻也不知說過多少遍,銜接是如此流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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