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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田俊拿起一瓶堆在房間角落的蔬菜汁遞給我,因為沒有冷藏,喝起來溫溫的,但他說「習慣就好了」。他還告訴我,因為每天都窩在房間里,所以會特別注意營養的攝取,而且也在進行一定的肌肉鍛煉。

「那個車禍肇事男生怎麼樣了?」我一開始沒聽明白他的意思。「我是說武藤先生負責的那個案子。」

雖然我手頭有好幾個案子,但還是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說的是哪個。不過我不能跟他透露棚岡佑真的事情。我想反問他,身為一個正在被試驗觀察的人,這麼關心別人的案子有什麼用?「你找我有什麼事?」

「是關於上次的那個話題,網路上的犯罪預告。你幫我調查了嗎?」

「沒有。」我根本沒有答應過要協助他。

「我猜也是。不過,要是真的發生了什麼案子,你心裡會不舒服吧?」

「無論什麼案子,當然是不發生最好。」

小山田俊遞給我一張列印紙,上面是一幅地圖。我看出那是埼玉縣一處比較靠近東京的住宅區。

「有人要在這裡裝炸彈?」

「比較常見的犯罪預告不都是『幾月幾日炸毀政府大樓』『下周日到體育館大開殺戒』這樣的嘛。如果有人報警,警方也會有所戒備。不過,會幹這種事的人多半是想尋求快感,只是想迫使活動終止,給很多人添麻煩,奪走他人的樂趣,以此來獲得滿足。」

「或許吧。」

「真正要做出危險行為的人不會放出任何預告,因為他們不希望有人橫加阻攔,就算要預告,也不會公開詳細計畫。」

「或許吧。」

「最可怕的,是那種平時一點點累積對人、對社會的怨恨,」他這個說法彷彿把那當成了不懈的努力和存款,「又把其中滿溢出來的部分流露在網路上的人。」

我看向手中的紙,上面寫著:「聽著小學生的說話聲從外面傳來,我就忍不住想殺掉他。」這跟前幾天他給我的那些紙上的內容幾乎一樣。「看到這種東西沒人報警嗎?」

「因為這不是明確的預告,只是感想。」小山田俊像機器人一樣面無表情,「但直覺告訴我,這個人是真的。」

「真的?」

「他好像有個SNS賬號,我跟他聊了幾句,誘導他上了另外一個網站,然後我得到了他的IP地址。大致分析後,我把他的地址鎖定在了那張地圖上。」

我看著地圖。「只靠IP地址應該沒辦法鎖定到這麼詳細的地點吧?」

「沒錯,不過那種事並不重要。」小山田俊說。

「什麼?」

「假設那個人曾經在拍賣網站購物,這只是假設,那麼他有可能會在SNS上透露自己拍到了什麼。那樣一來,我就可以去找那個時間點之前不久的交易記錄。只要能夠查看到參與拍賣的用戶信息,就能查出他的姓名和住址了,我是說可能。」

「嗯……」我感覺心跳好像快了百分之五十,「你的意思是,你查到了那個人的賬號密碼,登錄了他的賬號?」

盜取用戶賬號可是犯罪。現在告訴我他還在犯罪,我可是會大傷腦筋的。

小山田俊沒有表現出絲毫動搖,淡定自若地說:「怎麼可能?這只是假設,是虛構的。我只是想說,那種做法確實存在。當然,我沒有做。因為我……」

「什麼?」

「還在試驗觀察期間啊,怎麼可能會頂風作案?總之,我想辦法把那個人的居住範圍鎖定在了這片區域。」

「如果是拍賣信息,應該能找到那個人的詳細住址吧?」

「如果選擇郵局自取,就沒辦法查到了。」

「發出預告的男人……好像還不能確定那是個男人吧?」

「是男的。只要留意他的發言就能看出來。」

「那個男人選擇了郵局自取?」這樣一來,地圖上的區域應該是根據郵局來鎖定的。

「可能吧。」小山田俊含糊其詞,「因為我沒有竊取拍賣賬號的信息,所以無法斷定。」

「嗯,畢竟這只是假設。」

「我怎麼會盜取別人的用戶信息呢。」

「對啊。」我嘴上回答著,內心卻陷入了不安。這個讓人看不透的少年,真的能這麼放任不管嗎?我此刻的心情就好像手上拿著一把野草,卻不知它是葯還是毒。

「時間是下周一,那地圖上有三所小學,我有點擔心。」

「小學?」

「一直鬱憤難平的人,往往會盯上比自己弱小的目標,而那個人在發言中明確表達了對無憂無慮的小學生的怨恨。」

「孩子也是有煩惱的。」

「我很早以前就盯上這個人了,覺得他有可能會襲擊小學生,而且我覺得下周一是最危險的。」

「為什麼?」

「因為我看到他有一條發言,說希望在降生之日結束人生。」

「他的生日?」

「用戶信息里有出生日期。」

我已經不想再聽到用戶賬號這個話題了。「你是說,這幾所小學會有危險?大概幾點?」

「看這人出沒的時間,夜晚行動不太可能,應該是早上。說不定他要襲擊上學路上的小學生。」

見他如此自信地說出了結論,我不禁有點緊張。

「可是我又不能到那裡去。」

「你完全可以離開房間啊。」

「就算我離開了房間,要跑到埼玉縣也太麻煩了,而且萬一捲入什麼麻煩也很讓人頭疼。外面的世界好可怕。」最後那句話,他完全是用戲謔的口吻說出來的。

如果小山田俊真的在小學附近遭遇了麻煩,必定會引來質疑:東京的逃學高中生怎麼會跑到這裡來?

「不,」我突然回過神來,「等等,我去那裡也很不自然。人家肯定會問我怎麼預料到會有犯罪要發生的。」

「你就說這是家庭法院調查官的第六感。」

「我可說不出口。」我不知道究竟會有怎樣的事態發生,甚至不知道究竟會不會出事。萬一真的出事了,我肯定不能說「這是一個正在接受試驗觀察的少年猜到的」。

「武藤先生跟我不一樣,你是大人,不會有人懷疑的,因為你不可能逃學。我真的很擔心周一會出事。」雖說如此,他看上去一點都不擔心。

「還是報警吧。沒必要說是你根據網路上的信息推理出來的,只要匿名告訴警方好像有人準備對小學生下手,警方自然就會在小學附近戒備了。萬一那個人真的打算動手,只要有警察和監護人在場,他也不會得逞。」

「當然那樣也可以。只要武藤先生不介意匿名報警。」小山田俊說道,但他似乎覺得這樣很沒意思。我問他理由,他是這樣回答的:「因為,如果那個人見到警察戒備森嚴而放棄了犯罪,就無法證實我的猜想到底準不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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