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3節

時間接近深夜,三人只好暫且先回各自的住處,也就是哲朗回自己家,理沙子回暫住的朋友家。

問題是美月,哲朗實在不願讓她回那棟位在池袋的大樓。

理沙子似乎和他有相同的想法,於是說:「你來我住的地方,反正我朋友因為工作的關係,今天晚上不會回來。」

「可是不會給你添麻煩嗎?」

「如果你四處亂晃失蹤,那才是給我添麻煩。我朋友要我當作自己的家使用,所以你不用擔心。」

「既然這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美月輕輕點頭。

哲朗和她們在咖啡店前告別,獨自搭上了計程車。回家的路上,他用行動電話打給須貝。須貝好像正在洗澡,他等了一會兒。

「發生了什麼事嗎?」須貝壓低音量問道,他大概知道是命案的事吧。當然,他不知道戶籍交換和中尾牽涉其中的事。哲朗也不想在電話中告訴他。

「不好意思,這麼晚打來。我有一點事情想要問你,是有關中尾的別墅。」

「中尾的別墅?」

「嗯。之前我租公寓時,你不是幫我辦了火災險的手續嗎?我想你會不會也一樣替中尾的別墅保了險。」

「中尾的別墅……」須貝腦筋似乎沒有馬上轉過來,過了許久才大聲說:「噢,神奈川的別墅啊。中尾的,或者該說是高城家的房子。」

「就是那個,你是不是幫忙保了險呢?」

「你很清楚嘛。沒錯,我聽說他買了一棟別墅,馬上打電話跟他聯絡,結果簽了一筆高額的保險。」

「告訴我地方。」哲朗不等須貝說完就說,「別墅的地址。可以的話,連電話號碼也告訴我。」

「你這樣沒頭沒腦的,發生了什麼事?」

「我事後再向你解釋。總之,我想要馬上知道那棟別墅在哪裡。」

「你要我告訴你地址,可是中尾都已經離婚了,和那棟別墅無關了吧。」

須貝悠哉的語調令哲朗焦躁不已。他在計程車上不斷跺腳。

「我不是說了,事後再告訴你詳情嗎?不好意思,我沒有時間了。告訴我別墅的地址。」

「你急也沒用,我沒辦法現在告訴你啊。資料在公司,等我去到公司才查得到。」

哲朗低吟。他實在說不出口,要須貝現在去公司一趟。

「那,你明天一大早去查,知道之後告訴我。」

「你聽起來像是熱鍋上的螞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個大概無妨吧?」

「電話里沒辦法說。拜託你了須貝,我這輩子就求你這一次。」

「真稀奇耶,你居然會說這種話。」

須貝似乎在電話的那一頭陷入了沉思,他說不定是害怕火屑飛到自己身上。

「我知道了。我明天本來打算晚點進公司的,既然你這麼說,我只好早點去了。我查到之後,會馬上跟你聯絡。」

「抱歉。我會報答你的。」

須貝好像想問什麼,哲朗察覺後掛上了電話。就算須貝告訴哲朗別墅在哪裡,他也不想把內情告訴須貝。但是如果完全不解釋的話,他大概不會善罷甘休吧。哲朗稍微思考了一下該如何打發這個爛好人朋友。

哲朗一回到家,馬上躺在床上試著整理腦中的思緒。他對於自己在理沙子和美月面前說出的推理有自信。換句話說,他確定中尾想要自殺。

他無法眼睜睜地看朋友尋短見,不過,說他內心完全沒有動搖是騙人的。若是考慮到錯綜複雜的現況,的確沒有其他的解決方法。

自己是不是應該抽手呢?這種想法在他腦中盤旋不去。不,從一開始就應該置身事外。如果將一切交給中尾和美月去處理,或許一切都會進行得很順利。但是這麼一來,就無法避免犧牲中尾了。

自責、猶豫、後悔等情緒,折磨了哲朗一整晚。他苦惱不已,無法入睡,輾轉反側。

即使如此,他還是打了個盹。直到遠方響起的電話聲吵醒了他。他看了一眼枕邊的鬧鐘,還不到早上七點。

「是我,理沙子。」

「怎麼了嗎?」哲朗邊問邊感到一抹不安,她的聲音里充滿了不尋常的緊張感。

「對不起,被她跑掉了。」

「被她跑掉了?」哲朗在問是誰之前,就理解到發生了什麼事。「日浦不見了嗎?」

「對。我們昨天睡不著,一直在聊天。她好像是趁我快睡著腦袋模模糊糊的時候跑出去的。」

「這樣嗎……」哲朗認為不能責怪理沙子。沒有昨天的摸樣完全不像會跑掉。

「她會不會是回那棟位在池袋的大樓了呢?」理沙子不安地問道。

「不,不可能。那麼做沒有意義。」

「如果不是回那棟大樓的話,她會去哪……?」

哲朗思索,他想起了昨晚的對話。「她可能去了三浦海岸。」

「三浦海岸?那你的意思是,美月去了中尾的別墅?可是看她昨晚的模樣,好像不太清楚別墅的事。」

「她知道。她明明知道,卻在我們面前佯裝不知。她打算自己一個人去見中尾。」

「這麼這樣……,她一個人去見中尾,想做什麼?」

哲朗沒有回答理沙子,但他並非全無頭緒。他已經猜到了,但是害怕將答案說出口。於是理沙子似乎也從他的語氣中,得到了提示。

「她該不會是想要一起死吧?」她的聲音嘶啞。

「理沙子,馬上準備出門!我們也去三浦海岸,去追日浦。」

「去是可以,問題是你知道地方嗎?」

「我已經布下了一步棋。雖然時間還有點早,但我們不能拖拖拉拉。」

「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你那裡。」

「不,這樣是浪費時間。你去新宿,去須貝的公司。」

「須貝的公司?什麼意思?」

「我待會兒再向你解釋。至於碰面地點我會再告訴你,總之先準備出門。」

「好。」理沙子說道。哲朗沒有回應她,就掛上了電話,接著打給須貝。昨天是半夜打;今天是清晨打,須貝的妻子大概會臭著一張臉吧,但是顧不了那麼多了。

新宿,上午八點四十分。斜前方是東京都廳。哲朗將車停在馬路上,兩旁是高聳的大樓。他敲著方向盤,感覺儀錶板上的數位時鐘今天跑得特別快。

「我覺得美月就算一起死,對事情也沒有任何幫助。」理沙子坐在副駕駛座上低喃道,她的語調像在呻吟。

「那傢伙大概認為不能讓中尾一個人死吧。」

美月不是想要阻止中尾自殺。如果是的話,她就不會不告訴理沙子,偷偷溜出去。

「可是如果美月一起死的話,就會打亂中尾的計畫了。」

「她說不定沒有想到那麼多。再說,中尾的計畫先在也已經被打亂了。」

哲朗看見須貝從一旁的大樓門口出來。寒天里,他身穿西裝。雖然沒有告訴他詳情,但是他應該也猜到哲朗遇上了緊急狀況吧。他的西裝下擺隨風飄蕩。

哲朗下車。須貝邊跑過來,邊遞出一張字條。

「我設法查到了。可是,我不知道別墅的電話號碼。聯絡電話寫的是他家。」

「只有地址也行。不好意思,特地麻煩你。」

「喂,西脅,中尾發生了什麼事嗎?」

「抱歉,改天我會全部告訴你。」哲朗無法正視他的眼睛。他知道自己無法告訴這位朋友全部的事實,最後還是得欺騙他。哲朗因為這份罪惡感而感到心痛。

「我們還得趕路,先走了。」哲朗打開車門。

「西脅,」須貝用手扳住車門。「見到中尾的話,告訴他改天再到串烤店喝一杯。」

哲朗抬頭看他,他露出至今從未見過的真摯眼神。即使他不知道內幕,肯定也感覺到了什麼。

哲朗輕輕點頭,關上車門。車子發動後過了好一陣子,哲朗還能從照後鏡中看見須貝目送他們的身影。理沙子在副駕駛座上輕輕吸了一下鼻子。

汽車上了首都高速公路,朝橫須賀疾駛。兩人在車上幾乎不發一語。哲朗回想這兩個多月來發生的事請,自問至今做的事情是否有意義,但是他找不到答案。

開到橫濱橫須賀高速公路站,是一條通往海邊的筆直道路。這條路上不斷有大型卡車來來往往,感覺像是產業道路。即使如此,當前方漸漸看到大海,路旁零星地出現了供應衝浪板和潛水設備的店家。

「我昨天和美月聊天,」理沙子隔了許久開口說,「我覺得說不定犯下了天大的錯誤。」

「錯誤?誰犯下了天大的錯誤?」

「我們。我和你,還有美月。」

「什麼意思?」哲朗瞄了妻子的臉一眼。

「美月告訴了我許多中尾的事。包括這一年來的事、從前的事,還有當他們是男女朋友時的事。」

「然後呢?」哲朗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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