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2節

仿造紅磚牆的壁面上,貼著令人懷念的著名電影海報。店內燈光昏暗,放著小桌子,感覺像是從前流行的咖啡店。這家店位於距離下北澤車站五分鐘路程的地方,哲朗他們坐在最內側的一張桌子。

打開木製的門,小鈴鐺發出哐當哐當的響聲,這也充滿了懷舊風情。

理沙子遲到了五分鐘,她身穿皮褲大步走了過來。她在半路上停下腳步,大概是發現了哲朗的同伴吧。美月並沒有打扮成男人的模樣,她下半身雖然穿著褲子,但是上半身卻套了一件女用運動夾克。那件夾克似乎是向佐伯香里借來的。

「美月……」理沙子驚訝地瞪大眼睛,三步並兩步地沖了過來。「你這陣子跑去哪了?」

「抱歉,讓你那麼擔心。還給你添了麻煩。」

理沙子在他們對面坐下。「這是怎麼一回事?」她以詰問的語氣問哲朗。

「你先點個東西吧。」

女服務生在她身旁。

她點的皇家奶茶送上來之前,哲朗先說明了事情至今的演變。他說話時,理沙子一直眉頭深鎖,而且兩度皺緊眉頭,分別是當她聽到無法得到早田的協助,以及戶倉想要強暴美月的時候。

「這樣啊……,所以是被害者家屬向犯罪者勒索啊。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不過拜她們所賜,警方的調查無法順利進行,這真是令人左右為難。」

理沙子偏著頭說:「早田他應該不會協助我們吧。」

女服務生送上了皇家奶茶。理沙子喝了一口,然後看著美月,說:「我之前直覺認為美月可能是被害者。雖然你說你是因為香里小姐的事和戶倉起爭執,氣憤之下才掐住他的脖子,但是我總覺得不太對勁。因為就算你的內心是男人,你也不是那種會主動挑釁的人。」她看著低著頭的美月繼續說:「如果你說你差點被強暴而殺了他,我或許還會相信。」

「日浦不願提起那件事。她不想說出自己遇襲,和被戶倉視為洩慾對象的事。」

「這我知道。所以我想說的,並不是美月的謊說得很拙劣。」理沙子雙手捧著茶杯,挺直背脊。「那,你們找我出來有什麼事?」

「我希望你告訴我們一件事。或者該說,我想向你確認一件事。」哲朗筆直地盯著理沙子。「你從家裡搬出去的前一天,有客人來家裡吧?你拿出皇家哥本哈根的茶杯,招待那位客人。」

哲朗感覺到理沙子霎時停止呼吸。她先垂下視線,然後再抬起視線看著哲朗的眼睛。

「那又怎麼樣?只是朋友來玩而已。」

「哪個朋友?你現在從這裡打電話給他看看,你有帶行動電話?」

理沙子面無表情,一臉在思考該如何回答的表情,並用眼神試探哲朗識破了多少。

「如果不是朋友的話,你想會是誰嘛?」

「如果我猜中的話,你會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嗎?」

「我可以考慮。」

「應該沒有時間讓你考慮了吧?難道你打算對中尾見死不救嗎?」

她一臉錯愕,就像是突然有人在她面前「啪」的拍手。她眨了兩下眼睛。

哲朗緩緩地呼吸後說:「客人是高城律子對吧?」

哲朗看到理沙子臉上緊張的表情逐漸放鬆下來,保守秘密對她而言也是一項負擔吧。

「收到那套皇家哥本哈根的茶杯時,你曾說過要等上流階級的客人到家裡來的時候才用。那種人除了高城律子之外,沒有別人。而且,這也能說明你當時為何說出那番話。因為你從她口中,聽到了他和中尾之間定下的殘酷約定。」

「殘酷約定是指?」美月問道。

「我大致上已經猜到了,」哲朗說,「但是我想聽理沙子親口說出來。」

理沙子拿起小碟子上的湯匙放入杯中,用湯匙撈起浮在奶茶表面的薄膜。

「律子小姐原本是來找你的,可是因為你出去了,所以她轉而告訴我。」

「原來是這樣啊。」既然她都上門造訪了,應該不會避著哲朗才對。「既然如此,我應該有知道的權利。」

「是啊。可是我基於自己的判斷,決定瞞著你。因為我認為就算告訴你,你也不會按照她的希望做。」

「她希望你不要再找中尾了。」

聽到這句話,哲朗點了點頭。「這樣啊。她認為如果告訴我內情,我應該就會抽手。」

「你會因此抽手嗎?」

「不曉得。如果事情如我所想的話,我想大概不會抽手把。」

理沙子微微一笑;一摸落寞的笑。

「中尾得了癌症,胰臟癌。他本人也知道了,或者該說,他本人最清楚。」

哲朗和美月互看一眼,她只是悲傷地點頭。

「無法救治了嗎?」

「好像是。」

「這樣嗎。」哲朗為了抑制從內心深處湧上來的某種情感,用力地做了一個深呼吸。「理沙子,你有帶香煙嗎?」

她默默地打開皮包,將香煙和打火機放在桌上。他銜起一根點火,深深地吸入肺腔。他看著吐出的煙,腦中浮現中尾的臉;一張消瘦的臉龐。

「律子小姐原本打定主意,要陪他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卻無法如願。因為她從中尾口中,得知了非常驚人的一件事。」

「中尾告訴她,他殺了人馬?」

理沙子點了點頭。「她不知道戶籍交換等事的詳情。中尾似乎只告訴她,有個男人對他認識的女公關糾纏不清,他殺了那個男人。」

「於是中尾提議離婚,是嗎?」

「沒錯。他說自己被警方逮捕是遲早的問題,最好在那之前劃清界限。當然,律子小姐一度拒絕,但是最後還是被說服了。」

「因為顧慮到孩子吧。」

「他們夫妻不希望讓孩子成為殺人犯的小孩。」

「可是,」美月在身旁低喃道,「就算離了婚,血緣還是存在。世人會不會還是用殺人犯的小孩的標籤貼在他們的孩子身上呢?我認為功輔不可能不明白這一點。」

「律子小姐說,中尾告訴她會妥善解決這些事。」

「這些事是指?」

「中尾好像也沒有告訴她。」

「中尾不打算讓『中尾功輔』死去。」

聽到哲朗這麼一說,理沙子和美月露出一臉意外的表情。他來回看著她們,繼續說道:「那傢伙大概是打算以殺害戶倉的某個人的身份死去。如此一來,警方就查不出殺人犯的真正身份。命案會就此終結,但是不會出現中尾功輔的名字。同時,戶倉泰子和佳枝她們只好死心,認為神崎充死了。」

「功輔打算讓自己成為無名屍嗎?」美月問道,她的聲音在顫抖。

「我想是如此。當警方發現這類屍體時,會仰賴失蹤人口名單查出屍體身份。可是中尾不會出現在名單上,因為沒有人會報警找他。」

「這樣啊,因為律子小姐沒有理由報警協尋。」理沙子邊點頭邊說。

「因為他沒有必要擔心離婚的前夫去了哪裡。反過來說,如果他們沒離婚的話,明明丈夫下落不明,她卻沒有報警協尋,這反而奇怪。而且她也無法向女兒解釋,她們的父親為什麼會消失。」

「原來離婚的真正目的是這個啊。」美月說,「功輔或許會想到這些事……」

哲朗將煙灰變長的香煙在煙灰缸里捻熄。理沙子像是接棒般伸手去拿香煙盒。三人陷入各自的沉思許久。

過一會兒之後,理沙子開口說道:「這就是律子小姐告訴我的全部內容。她好像認為,如果說出內情,你就會罷手。」

「可是你卻沒有告訴我。不但如此,你甚至還留下字條,要我去找中尾。」

「因為我覺得這樣太悲慘了。聽完律子小姐的話,我知道中尾打算尋死,我想她大概也知道。明明朋友想要尋短,能夠置之不理嗎?反正你也不會放棄找他,而且我也認為你不該放棄。我想既然如此,不告訴你反而比較好。我沒有辦法告訴你那麼令人難過的事。」

你就是因為這樣從家裡搬出去的嗎?哲朗想問,但是忍了下來。因為她搬出去的理由不止一個。

「我們去找功輔吧。」美月突然嘟囔了一句。「就像理沙子說的,我們不能明知朋友想要尋短,還置之不理。就算本人不希望我們去找他也是一樣。然後,我們應該思考別的方法。」

「我當然打算去找他。再說,按照目前的狀況,那傢伙也不可能按照計畫行事。我們必須告訴他這一點。」

「什麼意思?」理沙子問道。

「中尾以為就算自己死了,警方也查不出他的身份。可是實際上並非如此。」

理沙子稍微想了一下後說:「因為早田吧。」

「他大概馬上就會想到無名屍是中尾吧。當然,我想他應該不會告知警方。如果他那麼做的話,警方也會懷疑他的情報來源。而且早田應該也想隱瞞和我們之間的關係。可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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