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1節

時間是晚上八點十幾分了,佐伯香里還是沒出現。哲朗站在能夠看見剪票口的柱子後面,不斷微微抖動右腳。香里或許是對麗美在電話中的語氣,感到一絲不自然。或者是哲朗離開後,立石卓又打了一通電話給他。無論如何,如果香里再不出現,哲朗只好再去威脅立石卓一次了。一想到這件事,哲朗的心情就沉重起來。

他看了手錶一眼,八點十三分。

哲朗心想,非得設法和中尾見上一面不可。既然早田不幫忙,警方追緝中尾是遲早的問題了。然而,他應該還沒有察覺到這件事。自己必須和他見面,警告他,並問他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陸續有人進入檢票口。哲朗思考他們為何將這裡當作面交健保卡的地方。佐伯香里能夠在三十分鐘內到達這裡,意味著她住在距離這裡不太遠的地方。美月應該也和她住在一起吧?中尾呢?

還沒有看見佐伯香里的身影。當哲朗想要再看一次手錶時,感覺到背後有人。他回頭一看,眼前站著一名戴著帽子,將帽檐壓低的女子。她身穿褲裝,套了一件大衣。

她撥起帽檐。哲朗看見從帽子底下露出來的臉,驚訝得瞠目結舌。

「別那麼驚訝嘛,QB。」

「日浦,你為什麼……?」

「需要我解釋嗎?叫我出來的人是你吧?枉費我想讓在摩天輪的對話成為我們最後一次交談。」

「為什麼是你來?香里呢?」哲朗環顧四周。

「他沒來,還是我不該來呢?」

「不,我沒有那個意思。」

「走吧,站在這種地方說話會引人側目。」美月迅速地邁開腳步。哲朗趕緊跟上前去。

「後來,立石卓跟你聯絡了嗎?」哲朗邊走邊問。

「他沒那麼做。但是香里小姐跟我聯絡了,我心想卓說他得了盲腸炎,這件事一定有問題。而且香里小姐說麗美的語氣也不太對勁。於是我就想到這是QB的戰略。」

「所以你就來了嗎?」

「嗯。畢竟,就算香里小姐出現,你也打算要她帶你去我的住處對吧?既然如此,不如這樣比較省事。」

到了大馬路上,美月舉手攔下計程車。她上車吩咐司機去池袋。

「你住在池袋嗎?」

「是啊。」美月又壓低了帽檐,她大概是在意司機的眼神吧。

哲朗有一堆問題想要問她,但是又不方便在車上開口。再說,光是美月沙啞的聲音就已經夠引人注意了。

一接近池袋,她開始仔細指示司機方向。計程車最後停在一個小型建築物密集的地區。

美月往一棟咖啡色建築物走去。一樓掛著中國餐廳的招牌,但是似乎沒有營業。她從一旁的樓梯上樓,哲朗跟在她身後。

美月站在二樓的一扇門前,拿出鑰匙。那扇門上寫著一家金融公司的名字。不過,這家公司似乎和中國餐廳一樣,倒閉好一段時間了。

美月打開門說:「請進。」

室內幾乎空無一物。哲朗只看到兩張蒙上灰塵的辦公桌、一張壞掉的椅子、兩張破掉的皮沙發和一個文件櫃。

「我之前四處在商務旅館落腳,但是功輔說警方那邊快要瞞不下去了,我才搬到這裡。他說警方大概拿著香里小姐的照片,地毯式地調查東京都內的飯店。」

這是很有可能的事。

「這間房子究竟是做什麼的?」

「從前地下錢莊用來當作辦公室。」

「這我知道,但是為什麼你會有這裡的鑰匙?」

「功輔借給我的,他父親好像是這棟大樓的屋主,現在委託他管理,但是他實際上什麼也沒做。沒想到這棟大樓居然在意想不到的場合派上了用場。」

「原來是中尾家的房子啊。」

哲朗再度環顧室內。他對中尾的父親一無所知,只知道他娶了一個內心是男人的女人為妻。「既然如此,你一直待在這裡很危險。警方遲早會追查中尾,他們應該也會來這裡。」

「警方知道功輔的事了嗎?」

「不,這倒是還沒有。但是我告訴早田了。」

美月露出一臉意外的表情,哲朗便告訴她自己和早田的對話。

「這樣啊,他連戶倉老太太她們的企圖都看穿了嗎?真不愧是早田。」

「那傢伙的推理沒錯嗎?」

「嗯,大致上沒錯。」

「總之你和中尾聯絡,告訴他我有急事想要見他。」

但是美月卻搖了搖頭。「如果我能聯絡上他的話,我早就那麼做了。功輔不住在這裡。我不知道他在哪裡。」她摘下帽子,抬頭看著哲朗繼續說道:「QB,那傢伙想要尋死。」

哲朗渾身一僵。「什麼意思?」

美月將手指插入稍微長長的頭髮,將頭髮抓得亂七八糟。「這話不是比喻或誇張。功輔那傢伙是認真的,他想要捨棄自己的生命。」

「他為什麼非那麼做不可呢?」

「他認為這是最好的辦法。他相信這麼做就能解決許多問題。」

「你這種說法我聽不懂,給我好好解釋清楚!」哲朗踢開一旁的舊沙發。

美月咬著嘴唇,扔開手上的帽子,嘆了一口氣。「這都要怪我。當時,如果我沒有去見QB你們就好了。這麼一來,也不會把你扯進來。」

「現在說這種話有什麼用。總之告訴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我!」他抓住美月的肩膀,把她晃得前後搖動。她搖搖頭。然而,他看見她淚水盈眶,停下動作。「日浦……」

「QB,好痛……」

「啊,抱歉。」哲朗放開她的肩膀。

美月退後兩、三步,搓揉剛才被他抓住的地方。「戶倉跟蹤香里小姐是事實。嗯……,我現在說的香里小姐是冒名頂替的那一個。」

「你說殺害戶倉的人是你,這不是事實吧?」

哲朗一說,她痛苦地皺起眉頭。「戶倉跟蹤得很徹底,他密切掌握她的一舉一動。你看過那本記事本了吧?不管她去哪裡,他都跟蹤到底,有時候還會調查和她見面的人。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嗎?」

「戶倉查出了戶籍交換的事嗎?」

「我想他不知道我們的組織系統化到了什麼程度。但是他馬上發現了在『貓眼』工作的酒保住在出租公寓,以及他的真正身份是一名女性。除此之外,他還從香里小姐的垃圾中,揀出幾名性別認同障礙者的戶籍文件。所以他大概也知道香里小姐是男人吧。」

「他以此向你勒索嗎?」

哲朗一問,美月輕閉雙眼,搖了搖頭。「一般人都會那麼做。但是戶倉是個變態,變態就算髮現其他人的重大秘密,也會採取常人無法理解的行動。」

「他做了什麼?」哲朗問道。

美月在破掉的皮沙發上坐下,順勢用雙手抱住頭。「那一天晚上,我送香里回公寓。然後,我在公寓外頭等功輔。我和他約好了要見面。可是在他來之前,有一輛白色箱型車停在我身旁。」

「戶倉的車嗎?」哲朗問道。

「正確來說是門松鐵工廠的車。當我發現對方是糾纏香里的跟蹤狂時,已經太遲了。他打開車門,將我拖進車內。他明明是個不中用的中年男子,力氣卻很大。不,應該不是他力氣大。」她搖了搖頭。「而是我力氣小。畢竟,我沒有男人的力量。」

哲朗感到錯愕。「戶倉對你……」

「好笑吧?笑死人了吧。」美月抬起頭來。當然,她的臉上沒有笑容。「我當時的模樣,任誰也不可能一眼看穿我是女人。就算是『貓眼』的客人也辦不到。我自認比男人看起來更像男人。但是對戶倉而言卻不是如此,我是一個看起來像男人的女人。我似乎成了刺激他性慾的對象。」

「難道他是一個只要是女人,對方是誰都無所謂的變態嗎?」

「我想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他大概是因為香里的事而對我懷恨在心。我將她保護得好好的,所以對戶倉而言,我是個礙事的傢伙。但是他經過調查,發現這個礙事的傢伙其實是個女人。於是他想到了要給我最大的屈辱,作為泄恨的方法。那就是將我當作女人對待,而且是以最殘暴的方法。」

那方法就是強暴。

「那傢伙的想法是正確的,他達成了目的。當我差點被他硬剝下衣服時,感覺到那傢伙令人作嘔的氣息時,我的自尊心徹底崩潰。我知道就算我使出吃奶的力氣也敵不過他,所以放棄掙扎。可是我無法忍受被當作女人對待,而且是被視為洩慾的對象。」

結果怎樣呢?——哲朗無法出聲催促她說下去。

「我沒事。」她回答了他的疑問。「突然間,『碰』的一記衝撞,整部車猛烈搖晃,戶倉也嚇得鬆手。」

「那是……」

「功輔乾的。他因為沒有在約定的地方看到我,所以開著VOLVO來找我。結果他發現停在路上的箱型車不對勁,於是倒車充裝箱型車。」

哲朗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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