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6節

哲朗抬頭仰望三層樓的公寓,嘆了一口氣。他不想他進這間公寓。他曾和美月約定過,但是他找不到其他方法,而且現在也不能袖手旁觀。雖然美月可能會恨自己,但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他做了一次深呼吸步上樓梯,二樓盡頭處就是他的目的地。他在門前調整呼吸,按響門鈴。時間是晚上七點多。他已經確認過立石卓在家。立石卓——本名是佐伯香里。

感覺有人站在門的另一側,對方可能正透過窺視孔在看哲朗。哲朗不知道對方是那名金髮的小情人,或是立石卓本人。

對方不發一語,保持靜默,似乎打算假裝不在家。哲朗再度按響門鈴,但是對方還是一動也不動。哲朗想像對方塞住耳朵的身影。

他蹲下來,用手指壓開信箱孔,將嘴巴湊上前去。

「能不能幫我開門?」他說,「我知道你在裡面。我也不想把事情鬧大。」

對方還是默不作聲,他肯定是在猶豫,或許他正在考慮要和美月聯絡。無論如何,都得防止他那麼做。

「我並不打算威脅你們的生活。我希望你知道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來這裡。有一個危險將逼近你們,如果置之不理的話,中尾會被警方逮捕的!」

哲朗清楚感覺到有人在動。對方似乎因為聽見中尾的名字,產生了動搖。

哲朗繼續要求對方開門。「已經沒有時間了,現在不是猶豫要不要開門的時候了。」

沉默持續了好一陣子。哲朗以祈禱的心情等待。不久,門鎖打開,門緩緩開啟。

站在眼前的是立石卓,他身穿運動褲搭配毛衣的外出服。

「我有話要說,」哲朗說,「情況緊急。」

「不是說你不會再來打擾我們了嗎……?」

「是美月告訴你的吧?還是佐伯香里呢?我原本是這麼打算的,但是情況有變。這件事和你們也有關,總之先讓我進去。如果我在這種地方大聲說話,你也會很傷腦筋吧?」

立石卓猶豫了半天,最後還是點頭答應了。

那是一房一廳的房間。一進門是廚房,餐廳里沒有放餐桌,而是放了一個暖爐蓋被。金髮女子在一旁手握電話子機,瞪著哲朗。

「我可以叫你太太嗎?總之先把電話放下。我想你應該是要打給美月或香里小姐,但是我希望你等一下。」

哲朗一說,她像是在徵求意見般看了丈夫一眼。看到丈夫默默地點頭,她放下了電話。

「你有什麼事嗎?」立石卓問哲朗。他大概是刻意要壓低聲音,但是聽在知道他真正身份的人耳里,其中卻參雜著女人的音色。

「我希望你告訴我中尾的住處,我來只是為了這件事。」

立石搖了搖頭。「我們不知道他的住處。」

「不可能吧,你們不可能不知道。拜託,告訴我。我有事情非告訴他不可。」

「什麼事呢?」

「我剛才說了,再這樣下去的話,他會被警方逮捕。這樣一來,你們也會遭到波及。」

「但是我聽說中尾先生總會有辦法脫身。」

哲朗搖了搖頭。「你聽誰說的?佐伯香里嗎?日浦美月嗎?還是中尾本人呢?不管你是聽誰說的,你都不明白事態的嚴重性。總之,讓我見中尾。」

立石卓臉上浮現困惑的表情,看了金髮的妻子一眼,但她只是不安地抬頭看著丈夫。

立石卓吁了一口氣。「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們沒辦法直接聯絡中尾先生。」

「那你們知道的是誰的聯絡方式?」

「香里小姐的。」立石卓說出自己的本名。

「你的意思是,真正的立石卓的聯絡方式嗎?」

「是的。」他低頭答道。

「好吧,那就替我打電話給他。不過,不是你打。」哲朗看著金髮女子。「你打。從現在開始,照我的話做。佐伯香里接電話之後,你就說他好像得了盲腸炎,所以馬上需要健保卡,如果只是一點小傷或小感冒的話,使用那張卡也不會有問題。但若是和內臟相關的疾病,就行不通了。這時就要拿回自己的健保卡,用以就醫。只要說明自己動過變性手術,醫師也不會起疑。不過,這時必須去不熟悉的醫院。

金髮女子正要按下電話號碼時,立石卓吼道:「住手!」制止了她。

「我們沒有必要聽命行事。」

「我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們好。」

「可是,我們不能背叛夥伴。」

「現在不是滿嘴仁義道德的時候了。」哲朗再次看著她。「打呀!」

但是她的手沒有動,似乎決定交由丈夫判斷。

「不用打。」

「如果你們不按我的話做,我馬上向公司告發你的事。」哲朗說,「這麼一來,就算你不願意也得和香里聯絡了。」

立石卓的表情扭曲變形,狠狠地瞪著哲朗。

「我也不想這麼做,但是狀況緊急。」

「你打算叫他帶健保卡出來,然後逮住他嗎?」

「沒錯。」

「既然這樣,我讓她打電話,請你直接接電話。然後請你和他交涉,請他見你。」

「我就是認為他不會答應這種交涉,才會採取這種手段。不,他氣質不會答應,說不定一聽到我的聲音就掛電話。」

立石卓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線,他知道哲朗的說法沒錯。

「快打!」哲朗對著金髮女子說。

她向丈夫求救,但是他卻垂下目光。

「你們交健保卡時,都在什麼地方?」哲朗問他。

「新宿車站的剪票口,東門的……」

「那麼,這次也約在那裡吧。」哲朗對她點頭。「打呀!」

她開始按下子機的號碼鍵,看來她打的是對方的行動電話。

隔一會兒,她吸了一口氣,說:「喂,呃,是我,我是麗美。……嗯,那個,他好像得了盲腸炎……,不,我們還沒有去醫院。我想等一下帶他去……,嗯,是啊。我想沒有健保卡可能不太好……。嗯,噢……嗯。那,就在老地方……,好,三十分鐘後見。」

原來她名叫麗美。她掛上電話後,重重吁了一口氣。

「我和她約八點在剪票口碰面。」

「幹得好。」

「你居然用這種方法,真下流。」立石卓低喃道。

「如果有空選擇手段,我會那麼做。但是我希望你知道,我已經說過好幾次了,我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們好。」

聽到他這麼一說,立石卓焦躁地搔了搔頭,盤腿坐下。

「難道我要這樣過一輩子嗎?我原本以為這次真的能以不折不扣的男人身份活下去,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我才能安心過日子呢?!」

「這是你選的路吧?」

哲朗一說,他像是被人說到痛處似地頓時啞口無言。接著,他輕輕拍了大腿一下。

「性別根本不重要。只要本人說自己是男人,他就是男人。為什麼非得要有正式文件證明不可呢?文件上寫的內容,全部都是事實嗎?不見得吧?」

哲朗看見立石卓的肩膀微微晃動,想起了去靜岡時的事。他的母親拜託過自己一件事。

「你的母親希望我告訴她,你過得好不好,在做什麼工作。我可以告訴她嗎?」

他低頭想了許久之後,抬起頭來。

「請你別告訴她立石卓這個名字,還有我住的地方。這樣會給大家添麻煩。」

「那,這就瞞著她吧。但是,我可以告訴她你過得很好吧?」

他再次沉吟,然後撥起劉海,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拚命地活下去……,請你這樣告訴她。」

「我知道了。你打算回家嗎?」

他看了麗美一眼,她也擔心地看著他。

「我是立石卓,」他繼續說道:「怎麼能回佐伯香里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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