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5節

早田皺起眉頭,瞠目結舌。他大概無法掌握這句話的意思吧。不過這也難怪。

「他就是日浦。」哲朗放慢速度說,「日浦就是神崎充。」

「你在說什麼?神崎是男人耶。」

「對,所以日浦也是男人。」

早田似乎還是摸不著頭緒。哲朗告訴他至今的來龍去脈,包括那一次聚會後和美月重逢、哲朗和理沙子阻止她去自首、最後美月不告而別。除此之外,他還告訴早田在這起命案的背後,有許多為性別煩惱的人正在進行一項驚人的計畫。

說完大概經過之後,哲朗觀察早田的反應。他輕咬著唇,盯著空中一點。這是他在比賽中偶爾會露出的表情。名邊鋒除了依照四分衛的指示之外,腦中也會形成各種戰略。

早田伸手拿起剛才丟在桌上的香煙盒,銜起一根香煙點火,對著凝視的空間吐煙。

「嚇到了?」

「大概吧。」

「這樣事情就說得通了。戶倉家裡大概留下了許多東西,能夠證明那傢伙的跟蹤狂行徑。戶倉佳枝她們發現了,肯定兇手就是香里或她的情人神崎,於是她們向神崎提出一項交易。她們這麼做應該是為了錢,同時說不定也是想要隱瞞戶倉的跟蹤狂行徑的心情使然。戶倉在生前應該調查過神崎之前住的出租公寓吧。」

「我也這麼認為。」

「就算這樣,我做夢也沒想到命案背後有這樣的內情,這麼一來就合乎邏輯了。我聽一個認識的刑警說,從前待在『貓眼』的女公關香里,其實是冒用佐伯香里這個女人的名字。真正的佐伯香里很可能是性別認同障礙者。但是我認為這件事和戶倉遇害無關,調查人員大概也沒有想到。」

「比起殺害戶倉的兇手是誰,他們反而更拚命在隱瞞戶籍交換的事。我想日浦之所以自稱是兇手,也是想讓命案儘可能地以單純的形式落幕。」

「是中尾讓她改變心意的嗎?」

「大概是吧,但是我不清楚他是怎麼說服她的就是了。」

早田點了點頭,又低喃著說:「真是令人驚訝啊。」接著,他看著哲朗。

「你認為我聽到這麼驚人的消息,會默不作聲嗎?你覺得我不會寫成報導嗎?」

「我不知道。但是,我只能告訴你。」

「你告訴我是個錯誤。我之前也說過吧?當我從事這個工作時,下定了一個決心。為了傳達真相,無論失去什麼也不後悔。」

如果害怕被截球的話,就無法傳球——哲朗記得他還說過這句話。

「我之所以告訴你,是因為抱著一絲希望。」哲朗說道。

「一絲希望?」

「如果你向警方舉發戶倉佳枝她們的事,警方應該就會從她們口中得知兇手是誰。她們應該不知道兇手的姓名,但是知道他的電話號碼。警方可以從電話號碼輕易地查出電話的所有人。」

顯示在戶倉泰子的電話上的號碼是行動電話的號碼。哲朗知道那支電話的所有人並沒有使用非法的方法鑒定電話契約。

「那支電話的主人就是真正的兇手嗎?而他是一個你非常熟識的人。同時,也是我非常熟識的人。」

聽到早田這麼一說,哲朗不得已只好點頭。

「如果警方採取行動的話,那傢伙也逃不掉。被逮捕是遲早的問題。這麼一來,所有真相將會連鎖式地暴露出來。」

「你認為反正既然都會暴露出來,不如在那之前對我和盤托出,讓我從這件事抽手,對吧?原來如此,這說不定確實是一絲希望。不過,」早田繼續說道:「遺憾的是,這一絲希望也破滅了。我想你們應該會很痛苦,八成也會憎恨我吧。但我還是認為,我要做我該做的事。不然的話,就枉費活在這個社會上了。」

哲朗咽下口中的唾液。他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早田不是一個會輕易改變態度的男人。

「下結論之前,你想不想聽聽他的名字?我在戶倉泰子的電話上所見號碼的主人。」

「我想確認。不過,我大概已經知道了。」早田看著哲朗的眼睛說,「是中尾功輔的號碼對吧?」

「你為什麼會知道……」

「只要冷靜地分析事情的過程,自然就會得到這個答案。日浦以神崎充這個名字生活,但是替她租公寓的卻是中尾吧?換句話說,神崎充的真正身份是日浦,也是中尾。當戶倉佳枝她們向神崎充提出交易時,日浦和中尾只要讓其中一人出面就行了。」

哲朗垂下頭,他再度後悔和這個男人為敵了。

「你的意思是,就算是好朋友也不能寬恕嗎?」

「你儘管說我不近人情。今天坐在這裡的並不是早田幸弘這一個人。而是只要有餌,四處獵食的鬣狗 。」早田吼道。將自己比喻成鬣狗,或許是他的苦惱的體現。

「我想中尾打算自首。」哲朗說,「他八成打算在自首前,將戶籍交換系統相關的證據全部湮滅。我想他現在不現身,就是在進行這件事。」

「我有同感。」

「如果你無論如何都要舉發戶倉佳枝和泰子的話,我也無可奈何。不過能不能在中尾自首之後再舉發她們呢?」

「這我辦不到。你這樣簡直是要一隻餌食近在眼前的鬣狗,要它將一塊隨時可以享用的肥肉等到腐爛之後再吃。再說,就算中尾打算那麼做,我也懷疑他會不會按照計畫行動。如果戶倉佳枝她們知道戶籍交換的事就完了。」

「但是如果沒有證據……」

當哲朗話說到一半,早田用力搖頭。「證據會從任何地方冒出來,不管中尾再怎麼隱瞞也沒用。不要小看警方的能力和戰術。」

哲朗並沒有小看警方,他只是想要延後事件落幕的倒數時間。他知道這是白費功夫。然而,即使他知道這是白費功夫,還是認為目前自己能做的只有這件事。

「你打算什麼時候舉發?」哲朗垂頭喪氣地問道。

「我有幾件事得查證,也必須小心被警方或中尾察覺,所以說不定會花點時間。不過,我打算儘早動手。」

「這樣啊。」哲朗沒想到早田要獨自一人四處查證,說不定等一下就會告訴上司。這麼一來,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

「不過,我之前也說過了,我要公平競爭。我不會根據你今天告訴我的內容採訪。我會按照當初的預定計畫,詢問戶倉佳枝和泰子,從她們的話中接近戶籍交換的事實。如果結果能夠取得內幕的話,我就寫成報導。所以,我不會向上級報告你說的話。我雖然不能答應你的要求,但你就將這當作是我的一點心意。」早田站起身來。「還有其他事嗎?」

「沒有。」哲朗搖了搖頭,想要拿起桌上的賬單。但是早田快速地從旁一把搶過。

「這次由我付。因為你帶給我消息,我卻沒辦法替你做什麼。」說完,他朝大門走去。但是他走到一半,停下腳步回頭。「下一次的幹事是須貝吧?」

「幹事?」

「每年十一月的聚會。今年的幹事應該是須貝。」

「嗯……」哲朗心想他這個時候為何提及此事,點了點頭。

「你替我跟他聯絡,告訴他不用寄邀請函給我了。不光是今年,以後都不用寄了。」

「早田……」

「一切老早都已經過去了。總決賽結束至今都已經過了幾年?」他丟下這句話,重新邁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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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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