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1節

連續兩部大型卡車駛入。哲朗在貨運公司的辦公室外等待,朝卡車走近了一、兩步。兩部卡車規規矩矩地並排停車。

兩部卡車各下來一名司機。事務員上前和他們交換單據。哲朗從遠方觀察他們的動作。

事務員和嵯峨交換完單據,指著哲朗的方向不知說了什麼。他大概在說,有一位訪客從剛才就在等你。嵯峨發現哲朗,臉上浮現困惑的表情。

嵯峨好像沒有要過來的意見,哲朗只好走過去。嵯峨避免和他視線相交,默默地朝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不好意思,在你剛忙完事跑來打擾。」

「如果你覺得不好意思的話,就滾回去。」

「請你聽我說句話,我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

「饒了我吧。」嵯峨似乎不肯停下腳步。

「我想要知道中尾的事。我不會過問劇團的事,因為大部分的事我已經聽日浦說了。」

聽到哲朗這句話,嵯峨總算停了下來。他快速地環顧四周,然後盯著哲朗。

「大部分的事是指什麼?」

「關於劇團存在的理由,或許該說是活動的理由比較正確吧。」

「你在說什麼?」

「就是,」哲朗也瞥了周圍一眼,然後壓低音量說:「交換戶籍的事。」

嵯峨閉上雙眼,「呼」的吁了一口氣,然後再度睜開眼睛。「你看到美月了嗎?」

「我們聯絡過了。稱不上見到面……,只有我看到她。事情是在電話中講的。」

嵯峨輕輕點頭,又嘆了一口氣。「美月還好嗎?」嵯峨似乎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如何。

「還可以。」

「那就好。既然你已經聽她說了,就沒必要再來找我了吧?」

嵯峨再度邁開腳步,哲朗抓住他的右腕阻止他。他的手臂肌肉結實,完全不像是女人的手臂。

「我希望你能告訴我中尾的事。日浦說,你和那傢伙是老交情。」

嵯峨甩開哲朗的手,將臉湊過來,說:「我說過了,我不會再回答你任何問題。你也該停止干預這件事了吧!有的事我也要忍耐。」

「忍耐?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有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中尾現在人在哪裡?接下來想要做什麼?我也不清楚那傢伙做了什麼。不過,我認為目前唯有等待。因為我信任那傢伙,只能尊重他的判斷。」

「既然如此,至少請你告訴我你知道的事。」

「這件事與你無關,是我和中尾一手策劃的。」

「你們一手策劃的結果,卻變成今天這種局面不是嗎?」

「你說什麼?」

「偷偷摸摸地逃跑,東躲西藏。絲毫看不見王牌跑衛的尊嚴。」

哲朗話還沒說完,嵯峨就一把抓住他的領口。

「別說那傢伙的壞話!不然我可饒不了你!」

他的臂力相當強勁,但是還比不上線衛。哲朗抓住他的手腕,輕易地扳開。他至今對自己的握力仍有自信,嵯峨露出一臉受傷的表情。

「我和那傢伙的交情比你還久。」說完,哲朗瞪了他一眼。

嵯峨搓揉剛才被抓的手腕,好像想要回嘴,但是默默地轉身,邁開腳步。

「嵯峨先生,說了這麼多,你還不了解我擔心朋友的心情嗎?」

嵯峨停下腳步回頭。「前明星球員別窮緊張。我只是去跟辦公室的人說,我要去休息一下而已。」嵯峨咧嘴一笑。

兩人進入一家距離貨運公司幾分鐘路程的咖啡店。這家店似乎兼賣套餐,桌椅都過時了。兩人面對面坐在最內側的座位。

「我和中尾是在高爾夫球練習場上遇見的。」說完,嵯峨靦腆地笑了。「很奇怪吧?我再怎麼看也不配打高爾夫。不過在當時,稍微有點錢的人都在打高爾夫,所以在我們司機之間也很流行。」

「嵯峨先生感覺可以打很遠。」哲朗看著他的手臂說。寒冬中,他居然將袖子捲起來。

「我確實可以打很遠,經常跑練習場,但是打球技術一點也沒進步。」嵯峨將咖啡杯拉到面前,加了兩匙砂糖。

嵯峨表示,他當時一星期會去練習場兩次。去的時間是在上午沒什麼人的時段;打擊位置大多固定,從右邊數來的第二個位置。旁邊的打擊位置只要球稍微偏了一點就會觸網,所以一般人並不喜歡,但是因為右邊的牆上安裝了一面鏡子,可以檢查自己的姿勢,所以嵯峨很中意那個位置。

但是從某個時期開始,一名男子出現在介於嵯峨和鏡子之間的打擊位置,也就是最右邊的打擊位置。因為總是同一個人,所以嵯峨記得他的長相。對方感覺上是一名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兩人雖然沒有交談過,但是對方肯定也意識到了嵯峨的存在。嵯峨默默地打球同時,總是會感覺到他的視線。

有一次練習場的男廁故障,促使兩人開口交談。當嵯峨想進廁所時,一名年輕人從裡面出來了。嵯峨原本打算一語不發地和他擦肩而過,但是對方卻向他搭話:「啊,我想這裡不能用。」

嵯峨不明白對方在說什麼,看著他的臉。

「大號那邊……有隔間的廁所好像故障了。」年輕人婉轉地說。

嵯峨心頭一驚。這個男人為何知道自己就算進了男廁所,也不能使用小便斗,必須進隔間呢?

年輕人指著上方繼續說道:「二樓有男女共用的廁所,那裡應該可以用吧。」

「噢。」嵯峨尷尬地應了一聲,步向樓梯。年輕人的話語在他腦中盤旋不去。

當嵯峨回到打擊位置,年輕人正在練習抽球。他好像察覺到嵯峨回來了,回頭問道:「可以用嗎?」嵯峨向他道謝:「嗯,謝謝。」

因為那次的機緣,兩人互相自我介紹。年輕人說他名叫中尾功輔。

「當時我嚇了一跳。」嵯峨將咖啡杯拿在手中,身體微向後仰。「心想他不可能知道我的秘密。我左思右想,大概是我當時的表情一臉想大便的樣子吧。」他笑著說,但是他當時應該是真的大吃一驚。

「畢竟應該沒有人會認為嵯峨先生不是男人吧?」

「我也那麼認為。實際上,我幾十年來從來沒有被人懷疑過。就連現在的公司同事,也幾乎都不知道。只有社長和我的直屬上司知道。他們在我告訴他們之前,不,連在我告訴他們之後,好像也不認為我是女人。」

「那中尾為什麼會發現這件事?」

「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假裝若無其事地試著問他。結果,他的答案讓我嚇了一跳。他一臉理所當然地說,因為你應該不能用男人的小便斗吧。」

「中尾發現了你是女人?」

「是啊。我在那之前又沒告訴他這件事。太過驚訝之下,我也忘了打哈哈,直接問他為什麼會知道。結果他說,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知道,大概是直覺吧。」

「直覺……」

「我是在和他認識之後才明白的,中尾確實有那種能力。他能夠一眼看穿男扮女裝的男人、女扮男裝的女人、具有男人內心的女人、以及具有女人內心的男人。雖然經常有男人誇口自己絕對不會被變性人騙,但是這種說法並不正確。那種男人只是沒有看過真正的變性人罷了。在這世上,有人徹底地變成了另一種性別,就像我一樣。你也不會覺得『貓眼』的香里是男人對吧?」

他一語中的,哲朗只得點頭。

「因為無懈可擊,所以沒有人發現。因為沒有人發現,所以大家就認為他們不存在,事情就是這樣。但是中尾卻發現了這種人的存在,也具有視破他們的能力。他好像從很久以前就有這種能力了。」

「從很久以前,是指……從大學時期嗎?」

嵯峨搖了搖頭。

「聽說是更久以前。可能是國中時期,說不定是從讀小學的時候就有了。」

哲朗心想,不可能那麼早。如果中尾那麼早就有這種能力的話,應該能夠看穿美月的內心是男人。難道他的這種特殊能力,唯獨對美月沒有產生作用嗎?或者他明知道美月的內心是男人,還是讓她當自己的女朋友呢?

「真是令人無法相信。」哲朗不禁低喃道。

「我一開始也不相信。但是和他交往的過程中,我漸漸明白他似乎不是在說謊,也不是在虛張聲勢。畢竟他看見在六本木的酒店工作的香里,一眼就看穿他是男人了。」

「為什麼他擁有這種能力呢?因為他的直覺敏銳嗎?」

哲朗自言自語地說,嵯峨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眼睛。

「這件事我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但是反正都已經說這麼多了,就算告訴你,中尾應該也不會有意見。他的能力背後有一個秘密。」

「秘密?」

嵯峨將手肘靠在桌上,身體微微傾向哲朗。「他母親原本是男人。」

「咦……?」這句意想不到的話,令哲朗霎時以為自己聽錯了。嵯峨點了點頭,臉上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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