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4節

哲朗回家之後,大致瀏覽了寄到家中的賀年卡,打電話給幾個球友。表面上是恭賀新年,主要目的卻是詢問中尾的事。然而,卻沒有半個人知道他的近況。哲朗心想不好意思讓其他人操心,因此沒有提到中尾離婚和辭掉工作的事。

哲朗突然靈光一閃,到工作室打開桌子抽屜。從前的一疊賀年卡都丟在抽屜里。他拿出賀年卡,一張一張看,沒多久就發現了要找的賀年卡。高城功輔的名字旁邊寫著律子,這樣就知道中尾前妻的名字了。

那張明信片上印了抱著嬰兒的中尾和在一旁微笑的律子的照片,是一張幸福洋溢的全家福。律子當時留著長發,身材比現在豐滿幾分,而中尾的塊頭更是壯碩,簡直不能和最近的他相提並論,氣色也很好。

哲朗不知道他們離婚的原因是什麼,說不定是中尾外遇。既然和家族企業的董事千金結婚,如果因為外遇而離婚,大概也很難在公司待下去吧。

從今以後高城家和他毫無瓜葛——律子堅決的口吻言猶在耳。結果是她休夫嗎?

但是哲朗覺得她一定隱瞞了什麼,理由就在於放在車上的抱枕。如果丈夫背叛自己的話,她應該會第一個扔掉象徵他的物品——美式橄欖球吧?

還有一件事令哲朗耿耿於懷,中尾搬出去是否和美月的事情有關呢?

哲朗也試著想過,中尾是不是為了尋找舊情人而拋棄妻子。然而,他並不是那麼思慮淺薄的人。再說,哲朗前一陣子去中尾家時,他已經決定要離婚了。當時,他還不知道美月失蹤的事。

但是中尾在這個節骨眼消失應該不是巧合。

當哲朗將賀年卡放回抽屜,要回客廳時,桌上的電話響起。他當下以為是中尾打來的。

然而,電話卻是理沙子打來的。

「我現在人在新宿,你能不能出來一下?」

「新宿?你在做什麼?」

「你來了就知道,我和某個人在一起。」

「某個人是誰?」

「我想請你來確認,他好像有事情想要告訴你。」

「那是……有關日浦的事嗎?」

隔了一會兒,她答道:「是啊。」

「告訴我地方。」哲朗拿起原子筆,拉過一張便條紙。

雖說是新年,但是一到初三,晚上的新宿和平常完全沒兩樣。頂多就是醉漢比平常更多,大家看起來稍微放開了些。

理沙子告訴他的地點,事已家面對新宿大街的雞尾酒酒吧,位於一棟大樓的地下室。

一打開大門,暗淡的燈光下香煙煙霧瀰漫。右手邊是吧台,左手邊是一排桌子。座位幾乎都坐滿了,一群年輕人佔據一張大桌子大聲喧嘩,毫不顧忌會影響四周的人。

哲朗在最內側的一張小桌子發現了理沙子的身影。大概是拍完照回來,只有她一個人打扮得像登山客。桌上放著Gin Bitters 。

哲朗朝她走去,想要坐在她對面時,被人從身後拍了一記肩膀。

「你們是夫妻,你坐她旁邊吧。」早田幸弘拿著威士忌酒杯站著。哲朗看見意想不到的人,頓時啞口無言。

「坐吧。」他又說了一次。於是哲朗順著他的意思坐在理沙子身旁。而早田則和兩人面對面。

「我想你如果知道我在場說不定會回去,所以才躲起來。哎呀,你別不高興喲。」

「我沒有不高興,但是很意外。」

服務生走了過來。哲朗點了Guinness啤酒 ,早田續了一杯野火雞威士忌。

「所以,這是怎麼一回事?」哲朗問理沙子。

「我們偶然遇到的。」

「在哪裡遇到?」

「我的公司。」早田答道。「她好像因為我們公司的工作,去拍新年日出。她拍完後到我公司一趟,我們就碰巧遇到了。」

「所以,你們好久不見,就一起來喝酒了是嗎?」哲朗臉上浮現擠出來的笑容說道:「就你們兩個人。」

「我好久沒和高倉兩個人單獨喝酒了。對吧?」早田徵求理沙子的同意。她微微一笑。

「既然如此,就不必叫我出來了不是嗎?」

「當然,如果能夠不叫你出來,那是再好也不過了。」早田若無其事地說。

服務生送來了飲料。早田舉起威士忌酒杯。

「先乾杯吧,慶祝新年。」

理沙子先用雞尾酒杯和他乾杯。哲朗慢了半拍,也用黑啤酒的杯子和他們的酒杯相碰。

「叫你來這裡有一個理由,就是那件事。我這麼說,你應該就懂了吧?」

哲朗不發一語地看著早田的眼睛。他必須弄清楚自己來之前,早田和理沙子聊了什麼。

早田見狀似乎看穿了他的目的。「高倉什麼也沒說。我用很多方法套她話,但是她沒有露出破綻。她從頭到尾都是一句——我什麼都不知道。」

哲朗只是點頭,心想:她八成會這麼做。

「不過呢,」早田喝了一口波本威士忌後說,「說話不一定非得出聲。」

哲朗不懂她在說什麼,微微側著頭。

「西脅,你知道高倉的習慣吧?」

「習慣?」

「嗯。她啊,說謊的時候,右邊嘴角會稍稍上揚。這個習慣過了十多年還是沒變,真是奇怪啊。」

哲朗不禁看了身旁的妻子一眼,他不知道理沙子有這種習慣。她一臉被人說中要害似地盯著桌面。

「好久沒看到她這個習慣了,所以我確定,」早田放下酒杯,盯著哲朗。「你們的處境很危險。所以,我才會叫你出來。」

「我不太懂你想要說什麼。」哲朗露出笑容,喝下黑啤酒。

早田靠在椅背上,縮起下顎看著哲朗。「找到日浦了嗎?」

哲朗霎時停止了呼吸。他身旁的理沙子將Gin Bitters的酒杯送至嘴邊,她大概是心想非得藏住驚慌失措的神情不可,但是她手的動作明顯不自然。

「你從她老公口中,得知那些戶籍謄本中,有一本是日浦的吧?我想你應該知道,我也是從那件事之後,開始對戶倉命案感興趣的。」早田說完,似乎在等待回答地看著哲朗。

哲朗呼出一口氣。他這時的心境就像是己方的攻擊陣營潰散,遭到後衛攻擊時的心情。

「你去過日浦家了嗎?」哲朗問道。

「婆家和娘家都去過了。」早田點頭。「你也一樣吧。」

「然後呢?」

早田一口飲盡波本威士忌,放下只剩冰塊的酒杯。「西脅,就像我之前說過的,我想要公平競爭。所以我不會在這裡詰問你或高倉,也不會向警方出賣你們。不過,我要再宣布一次,我要追查這件新聞。結果說不定會傷到從前的夥伴,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他看著哲朗他們的眼神中,帶著極度無情的光芒。哲朗感覺到,他並不是單純拐彎抹角,使用「宣布」這個字眼。

「你可以儘管放手去做,完全不用在意我們。」

「當然,我不會在意你們。不過,有件事我先說在前頭,」早田將雙肘靠在桌上,整個身體傾向桌面。「你們快從這起命案抽手!這才是明哲保身之道。現在抽手還來得及。」

「什麼意思?」理沙子問道。

「我在叫你們釀成火災之前,收拾貴重物品去避難!」

「會釀成火災嗎?」

「會。」早田點了個頭。「我近期內會點火。」

「話說得很乾脆嘛,好想你已經掌握了命案的關鍵證據一樣。」

「我自認已經掌握了命案的關鍵證據。」說完,他握起右拳。

「你掌握什麼消息了?」

哲朗一問,他咧嘴笑了。

「我說我不會問你們任何事情,現在你們反倒問起我來了啊?這樣不公平喲。」他環顧四周,將臉更靠近哲朗他們。他豎起食指小聲地說:「看在朋友的份上,我就告訴你們一件事好了。按照目前的情形,警方無法偵破命案。關鍵證據握在我手中。」

這聽起來不像是在虛張聲勢。哲朗也很清楚,早田不是會玩弄廉價謊言的人。

「好,該走了。」早田起身將手插入口袋,把一張皺巴巴的萬元大鈔放在桌上。「那我告辭了。」

「太多了。」哲朗想要將萬元大鈔還給他,早田從上面按住他的手。

「是我叫你出來的,沒關係啦。倒是……」他彎下腰,來回盯著哲朗和理沙子。「這是最後的警告。別插手這起命案!不然你們會後悔。」

哲朗想要反駁,但是沒有機會。早田大步走向門口。他離開酒吧時,甚至不曾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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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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