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3節

哲朗初一和初二都在採訪足球和英式橄欖球中度過。除了在球場上看見身穿和服的年輕女孩之外,他完全忘了過年這一回事。

初三有一場社會人士和大學生的美式橄欖球冠軍爭奪戰,所以哲朗前往東京巨蛋。不過,這不是採訪工作。

離開水道橋車站時,行動電話響起,哲朗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電話是須貝打來的。兩人形式化地互道新年快樂,但是哲朗卻從他的聲音中感覺出一絲不安。

「你怎麼了嗎?」哲朗問道。

「哎呀,其實我打電話來是為了中尾的事。」

「中尾?」哲朗腦中浮現一張臉色蒼白、消瘦的臉。「他發生什麼事了嗎?」

「這我不太清楚。我問你,那傢伙的電話號碼改了嗎?」

「咦?什麼意思?」

「我剛才試著打電話給他,結果打不通,耳邊傳來奇怪的語音訊息,說什麼您撥的電話目前暫停使用……」

「不會吧?會不會是你打錯電話了?」

「怎麼可能。他的電話登錄在我家電話的快速撥號中,我之前都是打那個號碼和他聯絡的。於是我試著打他的手機,結果手機也打不通。真是令人擔心,不知道他怎麼了。」

如果這是事實的話,須貝會擔心是理所當然的。哲朗也漸漸感到忐忑不安。

「我知道了,我打聽看看。」掛上電話後,哲朗馬上直接打電話到中尾家。果然像須貝說的一樣,耳邊只傳來語音訊息,也沒有報上新的號碼。

哲朗接著試著打中尾的行動電話,手機也切換至語音信箱。不過,哲朗還是留了眼,請中尾和自己聯絡。

真是奇怪……

哲朗想起了前一陣子去中尾家時的事,空曠的房子里冷冷清清的。他說他打算要離婚。也說自己遲早會搬出去。難道他的計畫提早了嗎?即使如此,他為何都不和大家說一聲呢?

米飯杯的比賽即將展開。哲朗在人潮推擠之下朝巨蛋走去。一路上有許多情侶和成群結隊的年輕人,大家看起來都沉浸在過年的歡樂氣氛之中。

哲朗在入口處取出門票,準備入場,但是在他將門票遞給工作人員之前,看見正前方的一家人。看似父母的兩個人,各牽著一個小女孩,兩個小女孩看起來都還沒上小學。

兩個女兒,所以不能讓她們當橄欖球選手——哲朗的耳畔響起中尾的聲音。

他轉身朝車站邁開腳步。

貼著白色瓷磚的外牆和之前來的時候一樣,依舊閃閃發光。不過,窗帘全都拉上了,大門也沒有裝飾稻草繩 。由此看來,這戶人家並沒有歡喜迎接新年。

哲朗試著按響對講機,但是喇叭並沒有傳來應門聲。他試著再打一次電話,耳邊傳來的還是只有相同的語音訊息。房子里的電話似乎沒有響。換句話說,中為家的室內電話若不是已經解約,就是遷到別處了。

他佇立原地,一名女子從隔壁玄關出來。她看起來五十歲上下,身穿安哥拉羊毛衣,似乎是出來拿郵件的。他想起了郵差今天會將賀年卡送到每戶人家。

哲朗趕緊走到隔壁房子前面,出聲對她說:「抱歉打擾一下。」她一手搭在大門上,一臉詫異地回過頭來。

「我來拜訪隔壁高城家,但是他們好像不在家。請問你又聽說他們去哪裡了嗎?」

「隔壁高城家啊……」她用手遮住嘴巴,緩緩地回到大門,壓低聲音說:「他們說不定不在吧。」難道這件事不能張揚嗎?

「他們是不是去哪裡旅行了呢?」

「不,不是旅行,」她霎時露出思考的表情,然後答道:「應該是去高城太太的娘家吧。畢竟現在是過年期間。」

哲朗直覺認為她在裝傻。即使兩家人不太親近,她也不可能完全沒察覺隔壁鄰居的異常情形。「高城太太和他們的兩個女兒或許回娘家了,但是高城先生最近還住在這裡不是嗎?上個月我造訪過他。」

這位家庭主婦似乎動搖了,她塗了亮麗口紅的嘴角微微扭曲。「不曉得……,別人家的事,我什麼也不知道。」她揮了揮手,迅速地消失在門後。

哲朗呼了一口氣,回到中尾家門前,快速地環顧四周,確定沒有旁人看見後,打開門一腳踏了進去。

他沒有步上通往玄關的樓梯,而是在庭院繞了繞。鋪滿庭院的草坪呈淡咖啡色,雜草四處叢生,酢漿草在房子的牆邊簇生。這棟房子似乎很久沒有整理了。

中尾之前帶哲朗去過的客廳,也拉上了窗帘。即使如此,他還是發現窗帘稍微開了一條縫隙,於是將臉湊近窗戶。

哲朗想要確認屋內的情形,但是能見的範圍非常小,正面只能看見寬熒幕電視,找不到任何能夠知道中尾發生什麼事的線索。

凝眸注視之下,他發現寬熒幕電視下方有一台錄影機。他之所以沒有立刻認出那是錄影機,是因為顯示面板的字消失了。也就是說,錄影機的電源關掉了。一般只有長期不在家時,才會這麼做。

哲朗將臉貼在玻璃上,想要更仔細地觀察屋內。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人對他說:「你是哪位?」

他倒抽了一口氣。往聲音的方向一看,站著一名留著短髮,個頭嬌小的女子。她手裡握著繩索,繩索前端系在一隻狗的脖子上,那隻狗的體型比柴犬大上一號。狗直盯著哲朗,全身散發出隨時都會撲上來的氣勢。

哲朗隱約記得她的臉,他在中尾的婚宴上看過她。不過,他不期待她記得自己。畢竟婚宴上的客人超過兩百人,美式橄欖球社的球友是客人中格外不顯眼的一群。

「好久不見,你是中尾的太太吧?」

哲朗一向前跨出一步,她馬上向後退一步。她的眼神中充滿了更甚於身旁的狗的戒心。「你是誰?我先警告你,這隻狗受過專家訓練。只要我一放開繩索,它就會撲到你身上。」

哲朗不知道她此話真假,但是狗緩緩抬起屁股的姿勢,力道十足,不像是在虛張聲勢。

哲朗舉起雙手。「請等一下。西脅、我是西脅,我是中尾大學時代的朋友。」

「西脅……先生。」她在口中復誦一遍後,驚訝地看著他。「帝都大學的?」

「是的,我還參加了你們的婚宴。」她似乎回想起來了。她一放下握著繩索的手,狗也坐了下來。

「好壯碩的狗,它是什麼品種呢?」

「北海道犬。」

「北海道?」哲朗沒聽過這種狗,含糊地點點頭。

「你有什麼事呢?」中尾的妻子問他。她之所以用詰問的語氣,當然是因為哲朗擅自進入庭院而感到不悅的緣故。

「擅自闖入,非常抱歉。」哲朗低頭,先道了歉。「因為我很擔心中尾,所以就……」

「這話怎麼說?」

「帝都大學的球友中有一個人叫須貝,他說打了好幾次電話都找不到中尾,所以和我聯絡。我打中尾的手機也打不通,心想他會不會發生了什麼事,所以才會跑來府上。」

哲朗話說到一半時,她垂下視線,似乎理解了事情原委。

她的胸口像是在調整呼吸般上下起伏,然後抬起頭來。「他已經不住在這裡了。」

哲朗心想,果然沒錯。「你的意思是,他搬出去了嗎?」

「是的。」

「換句話說,」哲朗慎選辭彙,但是想不出委婉的說法。「你們離婚了嗎?」

大概是對於他知情感到意外,她瞪大了眼睛。

「上個月我到府上打擾過一次。當時只有他在,聽說你們可能會離婚。」

「這樣啊。既然如此,我就不用再解釋什麼了吧。」

她又垂下視線。她的意思大概是:快從我眼前消失!

「可是,他沒有告訴我事情的詳細經過。不過他說改天會告訴我。」

「既然如此,請你改天再去問他。我沒有什麼好說……」她搖了搖頭。

「中尾什麼時候搬出去的呢?」

「我想是上星期。可是,我不知道確實時間。我告訴他可以不用通知我。」

中尾似乎是在無人送行的情況下,獨子離去。或許對他而言,這樣比較不會有壓力。

「能告訴我他去哪裡了嗎?」

但是她卻一臉僵硬地搖頭。「我不知道。」

「咦?可是,你能聯絡到他吧?」

「我也沒問他聯絡方式,畢竟我沒有事情要和他聯絡。」

「哪有……」哲朗硬生生將「人這樣」的部分吞下肚。「萬一有事非和他聯絡不可的話怎麼辦?像是小孩子的事。」

「我說了,不會有那種事。我們已經說好了,從今以後高城家和他毫無瓜葛。呃,如果你沒有其他事情的話,能不能請你回去。我有許多事情得做。」

「啊,不好意思。那麼,最後再讓我問一個問題。他什麼時候開始上班?」

聽到哲朗這麼一問,她像是被說到痛處似地緊抿雙唇,然後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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