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5節

男人是警視廳的刑警,姓望月。他和早田似乎是舊識,即使如此,兩人在「貓眼」里卻佯裝互不相識。哲朗將之解釋成兩人之間的默契。

聽到哲朗的身份後,望月雖然露出訝異的表情,但似乎沒有起疑的樣子。

「好,」望月喝了一口服務生端來的咖啡之後,看著哲朗他們。「我要問幾個問題。你們去那家店有什麼事?」

早田抿著嘴笑道:「去酒店不需要特別的理由吧?我們是去喝酒的。」

早田話說到一半,望月就不耐煩地搖頭,說:「我們彼此都很忙,別再耍心機了。告訴我你知道的事情就好,別想太多。」

「望月先生又為什麼會在那家店裡呢?」

「是我在問你!」

「你只問不答嗎?我們應該沒理由被盤問吧?」

刑警嘆了一口氣,再度將銳利的目光正對早田。

「你指名那個女人去坐台,對吧?目的何在?」

「哪個女人?請說出她的名字。」早田問話的口吻雖然淡然,卻相當認真。

沉默片刻,望月露出試探的眼神,答道:「一個叫香里的女人。」

「她是個怎麼樣的女人呢?」

碰!望月拍了桌子一下。好大一隻手掌,哲朗嚇了一跳,但身旁的早田卻絲毫不為所動。他從容地銜起香煙,慢慢地點上火。

「我試著找過門松鐵工廠的老主顧,問他經常接受款待的店在哪裡?戶倉先生喜歡的女公關是誰?然後查出了銀座一家叫『貓眼』的店和店名叫香里的女公關。」

「能不能告訴我那個老主顧的公司名稱和透露情報的人是誰?」

「真拿你沒辦法。」早田從懷裡拿出名片夾,從中抽出一張放在桌上。上面印著一個著名重機械廠商的設備設計課長的名字。

「我收下了。」望月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將名片收入口袋。「可是我不懂,為什麼你要追查這麼一樁不起眼的命案?這件命案為何引起你的好奇心?我聽說有一個笨刑警禁不起你的死纏爛打,給你看了那些戶籍謄本。」

「我又沒有寫成報導,有什麼關係。」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在問你為什麼四處打聽消息。」

「為什麼呢?大概是出自好奇吧。我現在是自由記者,正急著建立一些豐功偉業。」

望月狐疑地看著早田。從他的表情看來,他並沒有全盤接受早田的說詞。

「你從哪裡知道戶倉將大把鈔票花在銀座的女公關身上?」

「並沒有從哪裡。我只是在門松鐵工廠打聽到戶倉負責應酬,心想說不定由和他應酬的人士入手,調查他的人際關係比較好。」

「可是戶倉來銀座是好幾個月前了,你認為『貓眼』和這次的命案有關係嗎?」

「我不知道,但是大概有關係吧。」

「為什麼你會這麼認為?」

被望月這麼一問,早田用鼻子冷笑兩聲。

「因為,『貓眼』里出現了警視廳的刑警啊,我確信我應該沒有猜錯。」

聽他這麼一說,刑警霎時面露不悅。

「沒人保證我們不會猜錯,這種事情你應該非常清楚。」

「是啊,我是非常清楚。不過,至少警方和自己的調查路線交會了是事實。」早田用指尖夾住香煙,身體微向前傾。「現在輪到望月先生告訴我們了。你為什麼會在那家店裡?你根據什麼線索盯上香里?」

望月交替看著兩人,裝模作樣地輕撫臉頰,一臉衡量在此提供消息的利弊的表情。

「行動電話。」

「行動電話?」

「戶倉身上帶著行動電話,電話里留著通訊記錄。」

哲朗差點「啊」的叫出來。行動電話的通訊記錄——還有這種東西啊!

「他在遇害之前,曾打電話給『貓眼』的香里嗎?」早田問到。

「嗯,沒錯。他不光是在遇害之前,一天往往會打好幾次電話給她。每次的通話時間都不長,多的時候甚至會打二十次以上。」

「簡直就是,」早田稍微頓了一下之後說道:「簡直就是跟蹤狂。」

不是簡直就是,而是不折不扣的跟蹤狂——哲朗在心裡低喃。

「香里有男朋友嗎?」早田問道。

「不曉得。」望月喝了一口咖啡。

「如果你不能回答也沒有關係。我會自行調查,這並不困難。我會試著去問香里本人,或者找她的女公關同事。問『貓眼』的媽媽桑或店裡的熟客也是不錯的選擇。」

望月的臉部開始扭曲變形。一旦報社記者四處打探消息,就會妨礙到警方辦案。早田似乎也明白這一點。

「我們派人在香里的公寓盯梢。」望月低沉地說。

「也就是說,有男人進出她家是嗎?」

「至少以前好像有,隔壁的鄰居看過幾次男人的背影。」

「沒有看到臉嗎?」

「鄰居記不太清楚,說是一個身材矮小,留著短髮的男人。」

聽到刑警這麼一說,哲朗感到胸口一緊。身材矮小、留著短髮,這指的不就是美月嗎?

「望月先生認為那個男人很可疑,是嗎?」早田試探望月的反應。

望月從鼻子「呼」的吐氣,同時聳了聳寬闊的肩。

「我還沒見過那個男人,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對我們警方而言,他簡直就像個幽靈,幽靈哪有什麼可不可疑的。總之,你能不能別在『貓眼』和香里周圍晃來晃去?如果你們打草驚蛇的話,原來會出現的老鼠也不會出現了。」刑警一把抓起桌上的賬單,看了金額之後將手伸進褲袋,在桌上放了六百元硬幣,但是在起身之前,看著哲朗問道:「既然你是早田的朋友,你之前也玩過那個嗎?」他做了一個投球的動作。

早田比哲朗先回答:「他是王牌四分衛。」

「這樣啊,難怪,」望月的視線落在哲朗的右肩一帶。「身體很強壯,看起來好像投得出超級長傳。你有一球決勝負的實力,想必防守的一方一定直到最後一秒鐘都不能鬆懈。」

「你打過美式橄欖球嗎?」哲朗問道。

「我嗎?沒有。」望月搖了搖頭。「我打的是英式橄欖球(Rugby)。美式橄欖球看是可以,自己打就算了。摒除雜念,一心瞄準對方的心臟衝過去,假防守之名的攻擊。真想試一次看看啊。」

擒殺四分衛——指防守球員在對方的四分衛尚未將球傳出去之前,將他阻截下來。

「抱歉,我說起了廢話。再會。」刑警說完舉起一隻手,先行離開了咖啡店。

「你明知有刑警埋伏,還跑去『貓眼』?」哲朗等到刑警的身影消失才問早田。

「怎麼可能。」他輕輕笑了。

「我是去了才知道的,我怎麼知道那個男人偏偏在那裡。老實說,我也嚇了一跳。」

「不過,你看起來不像嚇了一跳。」

「那是因為不能將驚慌失措的情緒寫在臉上,你說是嗎?」

「那倒也是。」哲朗舔了舔嘴唇。「不過話說回來,我不知道你是透過那種管道盯上『貓眼』的女公關,真是給我上了一課。」

聽到哲朗這麼一說,笑容從早田的臉上消失。他用手指摸了摸下顎長出來的鬍子,盯著哲朗說:「你把我告訴望月的話當真了嗎?我指的是因為戶倉負責應酬,讓我想去調查酒店那段話。」

「那是假的嗎?」

早田別開視線,一副沉思的表情。他似乎在猶豫什麼。

他將玻璃杯里的水喝掉一半左右,再度看著哲朗,說;「喂,西脅。你覺得報社記者是一份怎麼樣的工作?你想要嘗試看看嗎?還是壓根兒沒興趣?」

「怎麼突然問這麼奇怪的問題?」

「怎麼樣嘛。」

「我沒特別想過。我認為這是一份有意義的工作,但是,應該也有很多難處,責任也很重。需要做好相當的覺悟吧。」

「沒錯,得做好心理準備。」早田點頭。「我當上報社記者時,曾經下定決心,為了將真相公諸於世,失去一切也在所不惜。如果害怕失去,就什麼也得不到。這就和如果害怕被截球,就無法長傳觸地得分一樣。」

「你下了好大的決心啊。」

「或許你會覺得我幼稚,但是我就是這樣。這個決心是我在大學剛畢業,還是個小鬼的時候許下的。不過啊,幼稚歸幼稚,原則就是原則。每次猶豫不決時,我就會想起當時下的決心。」

「然後呢?」哲朗咽下一口口水,他有預感早田想要說什麼,在桌下握起了拳頭。

「我就直截了當地說好了,我沒辦法站在你們那一邊。」

早田的話貫透了哲朗的心臟。哲朗原本想裝傻說:你在說什麼啊?嘴唇卻動也動不了。

「當然,我還沒有掌握任何證據。但是,我只知道一點,那就是你們對這個案子知道什麼。你們知道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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