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李爾王 十七

蘇威尼爾的預言果然是正確的。馬丁·彼得羅維奇不肯來看我的母親。她對這件事很不高興,派人送信給他;他叫來人帶回一張四開紙的字條,上面用大字寫著這些話:「的確我不能來。我會羞死的。讓我自食其果吧。謝謝您。請不要苦惱!哈爾洛夫·馬丁柯。」斯廖特金來了,不過,並不是在母親「命令」他來的那一天來的,而是過了整整一晝夜之後。母親吩咐人把他帶到她的書房裡去……天曉得,他們談了些什麼,可是談話的時間並不長:不會超過一刻鐘。斯廖特金從母親的書房走出來的時候,他那漲得通紅的臉上現出那麼狠毒、兇惡、又無禮的表情,我在客廳里看到他,也給他嚇呆了,連那時在客廳里蕩來蕩去的蘇威尼爾也突然打住了笑聲。母親也是滿臉通紅地從屋裡走出來。她大聲說,從今以後,無論怎麼也不讓斯廖特金先生進門;要是馬丁·彼得羅維奇的兩個女兒膽敢前來的話,——她說,她們會無恥到這樣的程度——她也不讓她們進門。在吃午飯的時候,她突然叫了起來:「多麼可惡的小猶太!是我拉著他的耳朵,把他從污泥里救出來的;是我提拔了他;他的一切,一切都是我給他的,——他居然敢對我說,我不該干涉他們的事情!馬丁·彼得羅維奇多麼糊塗!怎麼能夠縱容他呢!縱容!怎麼成?啊哈!他是一個忘恩負義的臭小子呀!卑鄙的小猶太呀!」日特科夫少校也在餐桌上吃飯,他以為現在上帝吩咐他利用這個好機會,便插嘴進來……可是母親馬上用申斥阻止了他。「得啦,你倒是一個好人,我的先生!」母親說。「你對付不了一個小姑娘,還算是一個軍官!你還指揮過一連士兵呢!我想像得出那一連士兵是怎樣服從你的!還希望當總管呢!你會是一個多麼出色的總管啊!」

坐在餐桌那一頭的克維欽斯基,帶著幸災樂禍的神情,獨自微笑,然而可憐的日特科夫只是摸著鬍髭,豎起眉毛,把他那張長滿鬍鬚的臉藏到餐巾下面去了。

午飯後,他照著平常習慣,到台階上去抽煙斗,——我覺得他是那麼可憐,又那麼凄涼,我平時雖然不喜歡他,可是我馬上就走到他跟前去了。

「這怎麼一回事,加夫里洛·費杜雷奇,您跟葉芙蘭皮亞·馬丁諾夫娜的婚事吹了?」我直截了當地說,「我還以為你們早已結婚了呢。」

退伍少校無精打采地看了我一眼。

「陰險的毒蛇,」他痛苦地用力把每個字的每個字母吐了出來,「用他的毒舌刺傷了我,我一生的希望完全化成灰了!德米特里·謝苗諾維奇,我真願意把他所有惡毒的行為全告訴您,可是我又怕惹您母親生氣!(「您太年輕了,」普羅科菲臉上的表情在我的腦子裡一閃。)已經鬧到這樣……」

日特科夫呻吟起來。

「忍耐……忍耐……現在還留下什麼呢!(他捏緊拳頭打自己的胸口。)忍耐吧,老兵,忍耐吧!我忠誠老實地……無可指責地……為沙皇服務過!是的!不惜流血淌汗,可是現在我弄到了什麼樣的地步!要是這是在軍隊里,事情就全憑我做主了,」他帶痙攣性地抽著櫻桃木的長煙斗,沉默了一會兒,他又接著說下去,「我要把他……我要用我的馬刀背打他三次……就是說,叫他痛得打滾……」

日特科夫從嘴裡拿下煙斗,他的眼睛凝視著空間,好像他正在欣賞他所想像出來的那幅圖畫一樣。

蘇威尼爾跑過來,又在挖苦少校了。我離開他們走到一邊去,我打定主意,無論如何要親眼去看看馬丁·彼得羅維奇……我孩子氣的好奇心給強烈地喚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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