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當米哈列維奇領著拉夫列茨基走進科羅賓家陳設相當簡陋的客廳,把他介紹給主人們的時候,這位斯巴達勇士不禁兩腿發軟。但是他的膽怯感很快就消失了:將軍本來就具有所有俄國人天生的溫厚,再加上凡是名譽上曾有過些污點的人所特有的殷勤;將軍夫人不知怎麼很快就悄悄地走開了;至於瓦爾瓦拉·帕夫洛夫娜,她是那麼平靜,那麼自信而親切,使任何人在她面前立刻就會感到毫不拘束。何況她那整個迷人的嬌軀,那含笑的雙眸,那天真地微垂的雙肩和略帶玫瑰色的手臂,那輕盈同時又似慵懶的步態,那徐緩而又甜蜜的聲調,一切都散發著一種像幽香般的若有若無的迷人的魅力,一種溫柔的、還是怯生生的愛撫,一種難以言傳的、然而感人至深、引人遐想的力量,——當然,引起的決不是膽怯。拉夫列茨基談到戲劇和昨晚的演出,她也立刻主動談起莫恰洛夫,並不僅僅限於讚賞和嘆息,而是對他的演技提出了幾點中肯的、只有女性細緻的觀察力才能作出的批評。米哈列維奇提到音樂,她就落落大方地在鋼琴前坐下,熟練地彈奏了幾支當時剛剛流行的蕭邦的瑪祖卡曲。午餐時間到了;拉夫列茨基要走,但是被留住了。席上,將軍用上好的法國紅葡萄酒款待他,那是將軍的僕人特地驅車到德普列飯店去買來的。拉夫列茨基很晚才回家,他衣服也沒有脫,一手捂著眼睛,久久地呆坐著,沉醉在她的魅力之中。他覺得,直到現在,他才懂得生活的價值;他一切的打算和志願,這一切的胡思亂想,霎時間都消失了。他的整個心靈都融成一種感情,一種願望——嚮往著幸福、佔有、愛情,女性的甜蜜的愛情。從此,他就成了科羅賓家的常客。半年後,他向瓦爾瓦拉·帕夫洛夫娜傾訴了自己的愛情,並且向她求婚。他的求婚被接受了。很久很久以前,差不多就在拉夫列茨基初次造訪的前夕,將軍就問過米哈列維奇,拉夫列茨基有多少農奴;而瓦爾瓦拉·帕夫洛夫娜在這個青年人追求她的整個期間,甚至在他傾訴愛情的那一刻,都保持著她平素的平靜和沉著,而且瓦爾瓦拉·帕夫洛夫娜也知道得清清楚楚,她的未婚夫很有錢;卡利奧帕·卡爾洛夫娜心裡想的是:「Meiochter macht eine se Partie, 」——便給自己買了一頂新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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