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兩個死去的女孩 5

我想,你們應該知道,在十月的那個炎熱的下午,在馬上要關閉的監獄圖書館裡,在那兩隻畫著果樹女神的橙色柳條箱里,在那堆舊報紙里,我不會一下子把所有的信息都找全的。不過我讀到這些,足以讓我當夜難以入眠了。我妻子凌晨兩點起床,發現我坐在廚房裡,喝著脫脂牛奶,抽著自己卷的煙捲,便問我出了什麼事。我撒了個謊,自我們結婚以來相當長的時間裡,我極少撒謊。我對她說,我和珀西·韋特莫爾又發生了口角。當然,我是和韋特莫爾吵過,但那不是我坐那麼晚的原因。平常我一離開辦公室就把和珀西的不愉快全忘了。

「噢,忘了那隻爛蘋果,到床上去睡吧,」她說,「我有能讓你入睡的東西,你盡可享用。」

「真不錯,不過我們最好別用,」我說,「我的供水系統出了點問題,我可不想傳染給你。」

她揚起一邊的眉毛。「哦,供水系統,」她說,「我看是你上次在巴吞魯日 時交上了街角的壞女人吧。」我從沒去過巴吞魯日,也從沒勾搭過街頭女郎,這我們倆都知道的。

「只是普通的尿路感染,」我說,「我媽曾說,男孩子撒尿時被北風吹到,就會得這種病。」

「你媽把鹽弄撒了,還一整天都待著不出門呢,」妻子說道,「塞德勒醫生——」

「別說了,長官,」我說著舉起手,「他會讓我服用磺胺類藥劑,到周末,我會在辦公室吐上一地的。讓它自然發展吧,不過,這期間,我想我們最好別上遊戲場玩了。」

她吻了吻我左眉毛上的額頭,這總是讓我感到微微戳疼……詹妮絲也很清楚。「可憐的寶貝,好像還不止可惡的珀西·韋特莫爾那點事,快上床睡吧。」

我照辦了,不過在上床前,我走到後面的走廊,去方便一下(在方便之前,我用浸濕的手指測了測風向,這是我們還小的時候父母教的,那時很少會忽視父母的話,不管這話有多愚蠢)。在戶外撒尿是鄉村生活的一大樂趣,這是詩人們從來想不到的,不過那天晚上可沒多少樂趣,尿液流出來時像燒著的煤油一樣滾燙。不過我覺得那天下午更糟些,而且兩三天前的情況還要壞。我心懷希望,覺得也許已經開始好轉了。沒有哪個希望比它更無憑無據了。沒有人告訴過我,有時候病菌鑽到裡面,那裡又溫暖又潮濕,病菌會安歇一兩天,接著會更加來勢洶洶。要是能明白這一點,我可能會很驚訝的。十五或二十年後,我更驚訝地得知,原來可以吃藥片,迅速消除感染……這些藥片可能會讓你覺得胃裡有點噁心,或是發生腹瀉,但它們幾乎不可能像塞德勒醫生的磺胺那樣讓你嘔吐。在一九三二年,你束手無策,只能等待,並努力忘掉那種有人把煤油潑到你體內並往上頭扔火柴的感覺。

我把煙抽到頭,走進卧室,終於睡著了。我夢見了那兩個女孩,她們羞澀地笑著,滿頭金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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