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靜動 第七章 麗賽和警方(是偏執狂,還是心力交瘁?)

1

接電話的女人告訴麗賽,她是聯絡組的蘇瑪絲警官,而且還說里基維克警長沒辦法接電話,因為他上星期剛結婚,目前和新婚夫人到夏威夷的毛伊島度蜜月去了,要十天後才會回來。

「可以幫我接另一位負責警官嗎?」麗賽問道。那個女警官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刺耳,很討人厭。麗賽告訴自己不要太情緒化。可是老天,她有辦法不情緒化嗎?今天這一整天真他媽難熬。

「小姐,請稍候。」蘇瑪絲警官說。接著,麗賽忽然聽到一陣防止犯罪宣傳音樂,內容是討論什麼小區守望相助之類的。麗賽心想,至少這總比什麼佈道大會的催眠要好一點。大約過了一分鐘左右,宣傳音頻的聲音不見了,一個警察接了電話,斯科特一定會喜歡他的名字。

「小姐你好,我是克拉特巴克副警長,有什麼需要我服務的嗎?」

這時麗賽又自我介紹了一次,說自己是斯科特·蘭登太太。這已經是她今天第三次用這個稱呼了——她忽然想到那句俗話:「一而再,再而三,第三次一定成功。」不過老媽對「三」的說法是「無三不成禮」。接著她把扎克·馬庫爾的事簡單扼要地告訴那位克拉特巴克副警長,從昨晚她接到扎克電話那件事開始講起,講到她今天她打了一通電話,終於聽說那傢伙名叫吉姆·杜利。這位克拉特巴克一邊聽她說一邊嗯嗯哼哼地應了幾聲。麗賽說完之後,警官,吉姆·杜利這個名字是誰告訴她的,那有可能是「扎克·馬庫爾」的真名。

那一瞬間,麗賽內心忽然浮現一絲絲內疚,不過,內疚中卻又帶著那麼一絲快感。於是麗賽把那狗仔王的名字告訴他。這次她沒說他是姓伍伯迪的王八蛋。

「克拉特巴克副警長,你會去找他談談嗎?」

「這應該就是你的意思吧,對不對?」

「大概吧。」麗賽說道。其實麗賽有點懷疑,就算堡景鎮的這位代理警長出馬,真的就能從伍伯迪身上挖到什麼麗賽問不出的事情嗎?也許伍伯迪確實隱瞞了一些事——當時麗賽氣壞了,沒仔細問。不過麗賽擔心的不是這個。「你會逮捕他嗎?」

「就憑你剛才說的那些事嗎?不太可能。也許你可以提出民事訴訟——你應該先問一下你的律師——不過一旦上了法庭,我保證伍伯迪一定會說,據他所知,這位杜利只是想登門拜訪,強迫推銷點東西。那只是例行公事,如此而已。而且他會宣稱他根本不知道什麼信箱里的死貓,不知道杜利意圖傷害她……從你剛才告訴我的那些事來判斷,他這樣說並不算說謊,對不對?」

麗賽有點喪氣,但不得不承認警長說的是對的。

「另外你說那鬼鬼祟祟的傢伙留了封信給你,那麼,那封信你必須交給我,」克拉特巴克說,「還有那隻死貓也要交給我。你是怎麼處理那隻貓的?」

「我們家外牆用木頭釘了幾間四四方方的……」說著,麗賽又從地上撿了根煙,想了一下,然後又丟回去。「抱歉,我一時講不出來那叫什麼。我先生幫那東西取了個名字——不管什麼東西,他都會自己發明個名字——不過現在我想不起來那叫什麼了。反正有了那玩意兒,浣熊就沒辦法鑽進裡面亂翻剩菜剩飯。我把那隻貓的屍體放在一個垃圾袋裡,然後放在……對了,放在『下層甲板』裡面。」那一剎那,連想都不用想,她的腦子就自動冒出斯科特發明的那個字眼。

「嗯——你家裡有冷凍櫃嗎?」

「是有——」她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麼了,心裡突然害怕起來。

「蘭登太太,你把那隻貓放到冷凍櫃里去。有垃圾袋包著,不用怕發臭。明天我會派人過去拿,然後送到『肯傑獸醫院』去。那是我們郡警局特約的獸醫院。他們會檢查死因——」

「要找出死因應該不用那麼麻煩吧,」麗賽說,「信箱里全是血。」

「呃——你大概已經把那些血洗掉了,對吧?可惜你沒用拍立得先拍幾張照片。」

「哦!真對不起!我們小老百姓沒這麼專業!」麗賽聽得很不舒服,立刻大吼起來。

「冷靜點,」克拉特巴克平心靜氣地說,「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不舒服。碰到這種事,誰都一樣。」

你不會的。麗賽忿忿不平地想。你一定會很冷靜的……冷靜得像冷凍櫃里那隻死貓一樣。

接著她說:「好了,現在伍伯迪教授的問題解決了,那隻貓的問題也解決了,那我呢?」

克拉特巴克說,他馬上派副警長過去找她拿信——可能是貝克曼副警長,或是艾斯頓副警長,看看目前誰離她家比較近。接著他又說,對了,既然要派人過去,那就叫副警長順便用拍立得拍幾張死貓的照片,每位副警長車上都配有拍立得相機。然後副警長(晚上十一點接班的另一位副警長)會在她家視線範圍內的十九號公路上監視動靜。他會一直留在那裡監視,不過要是他接到無線電緊急通告——附近發生車禍或諸如此類的事——他就會離開一下。只要那個杜利一「現身」(克拉特巴克用了個很含蓄的字眼),郡警局的巡邏車就會出動。

麗賽只能希望克拉特巴克的判斷是正確的。

接著,克拉特巴克又說,像杜利這種人通常只會虛張聲勢,不會真的下手。要是恐嚇無效,對方不肯就範,那他們就會摸摸鼻子走人。「如果我猜得不錯,你應該不會再看到他了。」

麗賽心想,真希望你是對的。不過有件事她還是很不放心。她一直在想,那個「扎克」部署這整件事的手法處處透著蹊蹺。從他的行事風格來看,根本沒人能令他罷手,至少那個雇他的人沒辦法叫他罷手。

2

剛和克拉特巴克副警長講完話後(當時她已經有點頭昏腦漲,迷迷糊糊把他的名字和一個叫「沙特巴赫」拍立得相機牌子搞混了。所以她把他的名字記成巴特赫副警長),不到二十分鐘,就有個瘦瘦的傢伙上門來找她了。那人穿著卡其制服,腰間佩著一把很大的槍。他說自己叫丹·貝克曼副警長,然後又說他奉命來拿「某封信」,並且還要給一隻「死亡的動物」拍照。聽到他那怪腔怪調,麗賽狠狠咬住嘴唇,好不容易才憋住沒笑出來,努力裝出正兒八經的樣子。

貝克曼把那封信(還有那個白色封套)放進一個麗賽給他的袋子里,然後問她有沒有把那隻「死亡的動物」放到冷凍櫃里。麗賽剛才和克拉特巴克通過電話後,就馬上把那個綠色垃圾袋塞進冷凍櫃左邊最裡面的角落。那個角落沒別的東西,只有幾片用塑料袋包著的鹿肉排。塑料袋上結了一層霜,那幾片鹿肉排已經放了很久很久,是當年斯科特還在世時他們的水電工斯邁利·法蘭德斯送的。

麗賽還記得,那年——不過,究竟是二〇〇一,還是二〇〇二年,麗賽已經記不太清楚——斯邁利贏了「麋鹿獵殺特許樂透」,而且在聖約翰谷大有斬獲。麗賽忽然又想到,那個查理·克里夫就是在聖約翰谷勾搭上他的新任老婆。她大概可以斷定,這輩子她是不可能吃那些鹿排了(除非爆發核戰爭)。所以說冷凍櫃里唯一可放那隻死貓的地方,就是那些鹿排旁邊。她告訴貝克曼副警長,等一下拍過照後,一定要記得把那隻死貓放回原來的地方。貝克曼一臉正經地向她保證,他一定會「遵照她的指示辦理」。這時麗賽又趕快咬緊嘴唇,免得自己笑出來,不過這次差點就沒忍住。後來,副警長開始沿著樓梯往地下室走,咚咚咚咚,腳步聲聽起來很沉重。麗賽立刻轉身面對牆壁,像個頑皮的小孩一樣,額頭抵著牆壁,手掩著嘴,壓低聲音哧哧笑了起來,發出嘶嘶聲響,一副氣喘發作的樣子。

後來,她終於笑累了,這才又想到老媽那個木盒子(麗賽已經保存了三十五年,只不過她從來不覺得那是她的)。想到那個盒子,想到收藏在裡面的那些紀念品,麗賽內心深處越來越強烈的歇斯底里情緒終於慢慢舒緩下來。她想起來了,而且越來越有把握,那個盒子應該就在閣樓。想到這個,她的心情更平靜了。斯科特還在世那些年,她生命中的點點滴滴都在這裡,在這棟房子里。當年這棟房子是她親自挑選的,後來他們倆都愛上了這裡。

閣樓上至少還收著四張很昂貴的土耳其地毯。她曾經很迷戀那幾張地毯,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那些地毯突然讓她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另外閣樓上還擺著三組淘汰的行李箱。當年那些行李箱不知陪伴他們搭了多少趟飛機,其中有不少是那種遠距離通勤族搭乘的小飛機。那些行李箱彷彿歷盡滄桑的老戰士,本來應該受到無上尊崇,如今卻孤零零地被遺棄在閣樓度過余年……

另外閣樓上還擺著丹麥精簡風格的客廳桌椅,但斯科特卻說,那些傢具看起來有點嘩眾取寵,把麗賽氣個半死。不過麗賽生氣主要還是因為她覺得斯科特好像說得對……

另外那裡還擺著一座有伸縮活動蓋的書桌。這張書桌是趁打折時買的,後來才發現有隻桌腳比較短,底下必須墊個木片之類的東西。可是木片常常滑出來,後來有一天,木片滑了出來,桌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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