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SDD 1988年:就連比弗也悶悶不樂

說比弗婚姻不幸的話,就跟說「挑戰者號」太空梭的發射出了點兒故障沒什麼兩樣。喬·比弗·克拉倫頓與勞里·蘇·吉諾本斯基一起過了八個月,然後,拜拜,再見了寶貝,誰他媽的能幫我收拾收拾殘 局。

比弗本質上是個樂天派,關於這一點,與他交往密切的任何一位朋友都能作證。可他這會兒卻悶悶不樂。每年除了十一月份在一起待上一周之外,他與老朋友——他視為知己的那幾個——難得見面,而去年十一月,他與勞里·蘇還沒有分手。當然,兩人的關係已經很緊張,但還沒有分手。如今,他把很多時間——是太多的時間,他心裡明白——都打發在波特蘭老港區的酒吧里,不是在「舷窗」,就是在「水手俱樂部」,要不就是「自由街酒館」。他酒喝得太多,大麻煙也抽得太多,無數個早晨起床後,對著衛生間的鏡子,他都不願意打量自己,那雙充血的眼睛看向一旁,心裡想,那種地方我再也不能去了,我很快會出問題的,就像彼得那樣。他娘的老 天!

再也不去那種地方,再也不跟人瞎胡鬧,是個他媽的好主意。可一轉眼他又去了,管他娘的,盡情放鬆。這個星期四是在「自由街」,他當然是手裡端著啤酒,口袋裡裝著大麻煙,而電唱機里正放著一首經典樂曲,有點兒像是「冒險樂隊」 的作品。他想不起這首樂曲的名字了,它在上一代人中曾經風靡一時。不過,他知道這首曲子,離婚後,他經常收聽波特蘭電台播放的經典樂曲。它們能撫慰人心。新玩意兒太多了……勞里·蘇對新玩意兒很內行,而且很喜歡,可比弗卻接受不 了。

酒館裡幾乎空蕩蕩的,有幾個人圍在吧台邊,還有幾個人在後面打8字球 。比弗與三位經常碰面的酒伴坐在一個隔間里,一邊喝著米勒牌桶裝啤酒,一邊玩一副油乎乎的撲克牌,以切牌來決定每一輪啤酒由誰買單。那首吉他演奏的曲子到底叫什麼名字呢?《超越限制》?還是《通信衛星》?不對,《通信衛星》里有合成器,而這首曲子里沒有。不過誰在乎呢。其他人正在談論昨晚在市中心演出的傑克遜·布朗 ,喬治·佩爾森去看了演出,用他的話說,簡直他媽的爽極 了。

「我再告訴你們一件很爽的事兒。」喬治說,一邊得意地看了看他們。他抬起自己的尖下巴,向他們逐個展示他脖子一側的一塊紅印。「知道是什麼 嗎?」

「讓人啃的,對吧?」肯特·阿斯特爾帶著幾分靦腆 問。

「太對了,」喬治說,「演出結束後,我等在舞台後門那兒,當時還有另外幾個人,我們想得到傑克遜的簽名。不過出來的也可能會是大衛·林德里,我不知道。他也很 棒。」

肯特和希恩·羅比多也認為林德里很棒,雖然他壓根兒算不上什麼吉他王子(「險峻海峽樂隊」 的馬克·諾普夫勒才是吉他王子,「AC/DC樂隊」 的安古斯·揚也是,當然還有克萊普頓 ),但還是很棒。林德里的頭髮很迷人,非常漂亮的鬈髮,一直垂到肩膀 上。

比弗沒有參加談論。他突然很想離開這兒,離開這個無聊的、臭烘烘的酒吧,出去呼吸點兒新鮮空氣。他知道喬治接下來要說些什麼,全是胡編的老一 套。

她不叫香泰,你不知道她的名字,她從你身邊飄然而過,對你根本就視而不見。話說回來,在她那種姑娘的眼中你算得了什麼?無非是新英格蘭又一座平凡小鎮上的又一個平凡的音樂迷。她登上樂隊的汽車,走出了你的生活。走出了你無聊乏味的生活。「香泰」是一支樂隊的名稱,我們這會兒聽的正是他們演奏的曲子,是「香泰」而不是「馬基」或「巴凱」,我們聽的是香泰樂隊演奏的《管道》 ,你脖子上那玩意兒不是別人給啃的,而是剃刀給刮 的。

他這樣想著,突然就聽到哭聲。不是酒館裡的聲音,而是他腦海中的聲音。是很久以前的哭聲。那哭聲猛地鑽進你的大腦,就像碎玻璃屑一樣鑽進去,哎呀我×,×他祖宗,誰能讓他別哭 了。

我就是讓他別哭了的那個人,比弗想。是我。是我讓他止住了哭聲。我把他摟進懷裡,還給他唱 歌。

喬治·佩爾森這時正在對他們說,舞台的後門終於打開了,但出來的並不是傑克遜·布朗,也不是大衛·林德里,而是「小雞合唱團」的三人組,一個叫蘭蒂,一個叫蘇茜,還有一個叫香泰。幾位漂亮的姑娘,哦,全都身材高挑,迷人極 了。

「夥計。」希恩翻了翻眼睛說。他長得又矮又胖,全部的性經驗不外乎是偶爾去波士頓來點兒實地考察,也就是在「美嬌娘」夜總會看看脫衣舞女和在貓頭鷹餐廳 看看女服務生。「哦,夥計,香泰真讓人來勁兒。」他抬手做了個猥褻的手勢。比弗想,這好歹讓他看起來像個老 手。

「於是我跟她們聊了起來……主要是跟她,香泰,我問她想不想去體驗一下波特蘭的夜生活。於是我 們……」

比弗沒有理睬他們,而是從口袋裡摸出一根牙籤塞進嘴裡。突然間,他發現他唯一想要的正是這根牙籤。不是面前的啤酒,不是口袋裡的大麻煙,當然更不是喬治·佩爾森吹破天的牛皮——說自己如何跟那位神秘的香泰在他的皮卡後面銷魂。感謝上帝,當喬治的公羊一下一下晃蕩時,車篷沒有掉下 來。

全是吹牛,比弗想。他的情緒猛地一落千丈,自從勞里·蘇收拾東西回娘家之後,他還從來沒有這樣沮喪過。這壓根兒不像他的性格。突然間,他只想離開這個爛地方,去盡情呼吸海邊那清涼的、咸滋滋的空氣,再找一部電話。他只想這樣,然後給瓊西或亨利打個電話,給誰打沒關係,哪一個都行。他只想說嗨夥計,過得怎麼樣?然後聽他們回答哦,你知道,比弗,SSDD。不得打球,不得玩 耍。

他站起身 來。

「嗨,夥計。」喬治說。比弗上威斯布魯克專科學校時與喬治是同學,喬治當時似乎還很討人喜歡,不過那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你去哪 兒?」

「上個廁所,」比弗口裡說道,把牙籤從一邊嘴角頂到另一邊嘴 角。

「噢,你最好動作快點兒,我馬上就要講到精彩之處了,」喬治說,而比弗則默默地想性感小內褲。哦天啊,那種奇怪的感覺今天可真強烈,也許是要發生什麼事兒了 吧。

喬治壓低嗓門,說:「我掀起她的裙 子……」

「我知道,她穿的是性感小內褲。」比弗說。他瞥見喬治那意外——甚至是驚愕——的眼神,卻故意視而不見。「我當然想聽這一 段。」

他抬腿朝散發著尿臊味和消毒液氣味的男廁所走去,經過男廁所,又經過女廁所,再經過掛有「辦公室」標牌的那扇門,逃進外面的巷子里。頭頂的天空一片灰白,透著雨意,但空氣挺好。非常好。他深吸一口氣,再一次想道,不得打球,不得玩耍。他微微笑 了。

他走了十分鐘,口裡嚼著牙籤,一邊清理思路。這樣走著時,他扔掉口袋裡的大麻煙,他也不清楚具體是什麼時候扔掉的。然後他來到紀念碑廣場旁的喬氏煙草店,用這裡的付費電話給亨利打電話。他以為會聽到電話留言——亨利應該還在學校,卻沒想到亨利居然在家,鈴響兩聲後,亨利拿起電 話。

「過得怎麼樣,夥計?」比弗問 道。

「哦,你知道,」亨利說,「得過且過,過了作數 。你呢,比 弗?」

比弗閉上眼睛。一時間,一切又好了起來;在這個倒霉透頂的世界上,起碼已經是夠好 了。

「也一樣,哥們兒,」他回答道,「也一 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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