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笠原老師的那張照片中看到阿部晶子之後,隔天早晨,下條小姐透過NTT電信公司查號台問到高城家的電話號碼,幸好高城家搬遷,電話簿上也登記了電話號碼,下條小姐迅速抄下號碼。
「那我撥過去了喔。」
「麻煩你了。」我輕輕點頭。
笠原老師說他對高城完全沒印象,看來他們並無交情。
「這張照片雖然只拍到四人,但不可能只有這幾個人跑去健行,應該還有很多社員同行,當年我們隨便一場活動少說都有十個人。」笠原老師說。
「可是這個人既不是女性,又不是健行社社員,為什麼會混在你們裡面?」下條小姐問。
「我想只有個一可能——我們社團是透過這名男生邀請外校的女生。譬如我們拜託有女友的男同學,請他女友幫忙介紹其他女性朋友,這種情況下,通常這位男同學與他的女友也會一起參加。」
「這麼說來,阿部晶子和這位高城可能是情侶……?」
「很有可能,應該是社員當中有人和這位高城很熟,所以拜託他把阿部晶子的朋友帶來參加活動吧。」笠原老師說。
我認為老師的推論是正確的,根據之前的情報,我父親雖然是愛著阿部晶子,但在山步會裡卻有情敵,這個情敵應該就是高城康之。
我決定前往高城家碰碰運氣,但我不確定能不能取得情報,畢竟高城已經過世了。
下條小姐慎重地按下電話號碼,等待接通時,我見她舔了舔嘴唇,應該是有些緊張吧。
她的臉頰顫了一下,我知道電話接通了。
「啊,喂喂,請問是高城先生府上嗎?不好意思……我這裡是帝都大學行政中心,請問高城康之先生在嗎?……這樣子嗎?那請問夫人呢……?請問何時會回來……?這樣子呀……,咦……是,我們要製作畢業生名冊,所以想請教畢業生目前任職公司等近況……,什麼?不是的……我們不是……什麼……咦?呃……喂喂?啊……」下條小姐嘴都還沒合上,對方就掛電話了,她慢慢放回話筒看著我苦笑,「看來我的說詞不大高明,對方好像以為是騷擾電話吧。接電話的是女傭,這麼說高城應該是有錢人家。」
「夫人也出門去了?」
「嗯,而且女傭說不知道夫人何時回來,不過重點是……」下條小姐指尖輕敲桌面,「女傭提到了聰明社這間公司。她說如果想知道老爺和夫人的事情該去問聰明社。」
「聰明社?那間出版社?」
「應該是。」
「他們在那邊工作?」
「有可能,而且我聽到聰明社三個字的時候突然想到,高城這個姓氏和聰明社好像有點關係。」
「什麼關係?」
「等我一下,我這邊應該有幾本他們的書。」下條小姐站了起來走進書房,在塞滿書的書架前瀏覽了一下,抽出一本談論公害問題的精裝書,她翻到最後一頁。
下條小姐一邊轉身面朝我,「我果然沒記錯,高城是……」這時她忽然宛如畫面定格般全身僵住,好一會兒才抬起頭,只見她面色凝重。
「怎麼了?」我問。
下條小姐默默朝我走來把書遞到我眼前,她指著最後一頁的版權資料。
上頭印著「出版/聰明社股份有限公司」,旁邊一行則印著「發行人/高城晶子」。
我對東京文京區一點概念也沒有,但過了今天,這裡恐將成為我一生難忘的地方。
我不知道前往高城家的決定正不正確。高城晶子是我血緣上的母親,這點已無庸質疑,或許我該把這件事深藏心底,永不出現在她面前;但我又很想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後果,為什麼我母親會生下高城晶子的孩子?
我與下條小姐搭電車抵達高城家附近的車站,下條小姐身穿夏季的正式套裝,她說今天拜訪的是聰明社社長,不能穿得太隨便;我則從隨身衣物挑了最樸素的裙子與襯衫穿上。我們頂著大太陽沿途核對電線杆上的地址標識牌,途中發現一面社區住戶位置的詳細地圖告示板,裡頭就有高城這個姓氏,高城家似乎是一間大宅邸。
「應該就在前面。」下條小姐說。
愈接近目的地,我的心跳愈快,血液直往頭部沖,我的雙頰泛紅,自己的腳步聲在僻靜的住宅區里聽起來異常刺耳。
轉過這個轉角就看得見高城家了,這時我不禁停下腳步。
「怎麼了?」下條小姐轉頭問我,她似乎明白我為什麼裹足不前,於是露出溫柔的微笑說:「你想回家嗎?不想知道真相了?」
我搖了搖頭。
「那就走吧。」她說。
我做了兩、三次深呼吸試著平靜下來,我不斷告訴自己,等一下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慌張,不管聽到什麼都不能被嚇到。
我踏出一步望向那棟建築物。
映入眼帘的是模仿傳統宅院的白圍牆,從庭院延伸而出的樹枝幾乎覆蓋整道牆頭。
我又走近幾步,從大宅的圍牆及但墨色屋頂不難看出高城家族的歷史淵源,我很訝異在東京的正中央會出現這種傳統日式宅邸。
這時我才想到一件事——該以什麼借口登門拜訪呢?我真是太愚蠢了,竟然完全沒想過這個問題。高城家大門緊閉,宛如徹底拒絕我的半吊子決心,我沒勇氣前進又不能退縮,一徑呆立著。
「來,我們走吧。」下條小姐說。
「可是……」
「別擔心。」她往我背上輕輕一推。
門柱上有門鈴,摁下門鈴前,下條小姐環視整座大門。
「可惜沒有監視器,有的話倒是省下不少麻煩。」
我不懂她的意思。
她稍微調勻呼吸之後摁下門鈴,一聲輕響,對講機傳出說話聲:「哪位?」
「我們是帝都大學的人,有重要事情想與夫人談談,方便請夫人撥冗見個面嗎?」下條小姐一口氣說完,似乎不想讓對方有機會打斷。
「你是剛剛打電話來的人吧?夫人不在家。」應門的似乎是位大嬸,語氣有點不耐煩。
「方便的話我們想等夫人回來,或者請其他家人代為一見也無妨。」
「家裡現在沒有人,有事請與公司聯絡。」對方說完便切斷通話。
下條小姐再摁一次門鈴,沒反應,她又摁了兩、三次,對講機傳來方才那位大嬸氣沖沖的聲音,「還有什麼事?」
「總之請你開門讓我們進去。」下條小姐說:「還有,請仔細瞧瞧我身旁這位小姐的長相。」
「你在胡言亂語什麼?」
「請你照著我的話做,如果沒人在家就由你來見見這位小姐吧,只要看一眼你就明白了。」
「我沒那種閑工夫。」對方又掛斷了,下條小姐執拗地繼續摁門鈴。
「下條小姐,算了吧。」
「說什麼傻話,都來到這裡了。」她邊摁門鈴邊說道。
此時門內傳出一陣狗吠,下條小姐終於停手,左側的便門打開了。
「你夠了沒,我要叫警察了。」一位身穿圍裙的胖大嬸牽著一隻黝黑的狗走了出來。
她忿忿地瞪著我們,但當她一看見我,臉上表情驟變,不,正確來說,是表情完全消失了,只見她愣愣地站在門前一動也不動。
「請問……」我剛出聲,下條小姐將手放到我的肩上要我別開口,接著她朝大嬸走去。
「我不是說了嗎?只要看一眼你就明白了。」下條小姐說。
大嬸茫然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下條小姐,說道:「她是……,你們到底是誰?」
「我們今天前來拜訪就是為了這件事,請問夫人真的不在家嗎?」
「夫人去旅行了……」
「其他人呢?」
「只……只有大老爺在家。」
「能麻煩你引見嗎?」
大嬸看著我,思索了片刻說道:「我去問問看。」她轉身回宅邸的時候沒把便門關上,下條小姐見狀說了聲「進去吧」便走進門內,我也跟著走了進去。
或許是樹木遮蔽了陽光,圍牆內的空氣異常冰涼,地上一塊塊的鋪石往前延伸到宅邸,枝葉縫隙之間透出的陽光灑落石面。
我們在院子里等了一會兒,剛剛那位大嬸與一位身穿茶色和服的老先生出現了,老先生拿著一把園藝剪刀。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老先生一看見我,深陷的雙眼忽然張得奇大,滿是皺紋的喉頭動了動,似乎吞了口唾液。
下條小姐朝著老先生走近幾步。
「這位小姐正在調查自己的身世。」她回頭看了我一眼,「我們輾轉得知高城夫人住這裡,所以特地前來拜訪希望能見面談談。」
老先生聽了這些話依然滿腹疑問,但他對著身旁的大嬸說:「帶兩位小姐到會客室。」
這棟宅邸是純日式外觀,會客室里卻擺了皮革沙發與矮桌,擺飾柜上放著花瓶,旁邊有一個相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