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枯山,一座深潭。
潭中滿是漆黑的水。
明月,孤星,一盞殘燈。
燈下赫然一具白骨。
這具白骨的形狀詭異,周身一半是琉璃色、一半是象牙色,看上去似是人形,但看其高大程度卻又接近兩丈,絕不可能是常人能達到的體魄。
一顆頭顱也是慘白而猙獰,眼中閃爍著兩團異火,左眼是琉璃般純凈,右眼是墨色般漆黑。
身上披著一具甲胄,流動著暗沉而危險的光澤。右手邊插著一把門板似的大劍,鋒芒嗜血。
它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彷彿是一尊古時候的英雄遺骸。
一眼看去,就是屍山血海。
咕嚕、咕嚕。
面前的黑色的深潭突然冒起兩個氣泡。
很快越來越密集、越來越多的氣泡冒了出來,整座潭水似乎在眨眼間就沸騰了起來!
然後一顆頭顱猛地浮上來。
就像是……翻開的火鍋湯里飄著的豆泡。
「白骨魔,這次損失慘重。」
這顆豆泡繼續上浮,很快露出全部身形,居然是先前被李楚一劍斬殺的藥師魔。
居然從這潭水中「復活」了出來。
他從深潭之中升起,徒步踩著水面,來到岸上,同時口中連連抱怨。
「我在屠羊洞布置的那麼多植物,還有煉製的那一味復生大葯……全都泡湯了。」
那具大白骨似乎對此並不關心,它只是將手握住一旁的大劍,摩挲了下,冷聲問道:
「是誰殺了你?」
「不知道。」藥師魔心有餘悸地說道,「我只知道是個小道士,特徵是……英俊,極度得英俊。」
「他為何殺你?」白骨魔又問。
「我也不知道……」藥師魔又搖搖頭,「他們不是很講規矩,動手之前什麼也沒說。」
「那你知道什麼?」
白骨魔用一種看廢物的眼神看著他。
「這也不能怪我啊……」藥師魔的表情十分無辜,「他們突然闖進來,我就問了一聲『你是誰』,他抬手就是一劍,很快啊。」
「扶荒大墓那邊的事情馬上就要結束了。」白骨魔道:「如果找到了那具屍身,而你的復生大葯還沒煉好,城主必定震怒。」
「我也沒辦法啊,這場意外是誰都料不到的。而且煉藥那邊的事一直都是我自己在搞,也沒什麼強力的幫手,主葯都還沒有抓到。」
藥師魔站在那裡,攤開手,委屈狀。
「城主叫我煉,我怎麼煉啊?」
白骨魔點了點碩大的骷髏頭。
「我知你確實有難處……我在那邊的事情已經基本結束了,若你再需要幫忙,儘管開口。」
「白骨魔,果然是我的好兄弟。」藥師魔似乎有些感動,然後道:「那你能借我點錢嗎?我剛從潭水裡出來,一身都空了。你知道的,我的那些植物,很燒錢……」
「突然想起來,我好像還有點事兒……」白骨魔霍然起身,一把扛起旁邊的大劍,大踏步離開,「家裡晾著的衣服沒收,灶上還煲著湯。」
「……」
藥師魔撇撇嘴。
「表面兄弟。」
……
夜還沒結束,水野原上萬籟俱寂。
但一望無際的灰濛夜色中,卻有一簇迷幻的燈火。
仔細看去,那是一座精緻的三層樓閣,出現在這荒原之上,顯得十分突兀,卻又無端的令人嚮往。
閣樓的第二層,此時紅燭掩映,觥籌交錯。
一位酒糟鼻子、髮絲寥落、渾身髒兮兮的男子,穿一身粗破的棉衣,雖然與周遭華美的裝潢格格不入,卻高高坐在首位上。
而他身側,是一位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
對面的席位上,則是三位各有嬌羞的妙齡女子,全都是一般的膚白貌美、一水兒的花容月貌。
這三位少女與那婦人,俱是穿著透彩的紗衣,輕薄柔媚,直看得人眼花繚亂。
「雖然公子在大澤之中救了我女兒性命,但我們家也不是隨隨便便的門戶。」婦人輕輕推了那男子一盞酒,而後道。
「若不是看公子你一表人才啊,我才不會做主將女兒許配給你呢。」
「是啊、是啊。」那男子連連點頭。
每次一低頭,燭光打在他的頭頂,鋥亮,映著全是一表人才的光芒。
對面的三名少女皆掩口輕笑。
「你看……」婦人又一指,「她們聽說能嫁給你,多高興啊。」
「可以理解。」男人笑得嘴都快撇到耳朵後面了。
「我們這地方畢竟閉塞了下,姑娘們可能都沒見過如公子這般優秀的少年。」婦人連番奉承,再一抬手,「珍珍、愛愛、憐憐……」
「你們究竟是誰來嫁給這位公子啊?」
「我來我來。」名叫憐憐的少女最先站起來,「公子救了我的性命,理應由我以身相許才對。」
「那怎麼行?」名叫愛愛的少女按下她,自己站起來:「哪有姐姐未出閣,妹妹先嫁人的道理,還是我來吧!」
「二妹說得對。」珍珍站起來,「這裡我最大,應該我先嫁。」
「哼。」愛愛瞄了她一眼,一挺胸,「那也不一定。」
「……」珍珍看著愛愛故意挺起的胸口,再低頭看看自己,一扁嘴,「娘,她這不是欺負人嗎。」
要比這個,她們三姐妹里,愛愛確實是獨一檔。
比之當初的貓九也只稍遜一籌。
「這個……」男人有些疑惑,「她們到底誰大啊?」
婦人輕笑道:「她們啊是三胞胎,按出生的順序呢,應該珍珍是大姐,實則年齡相當。不過啊……現在她們都爭著搶著想要嫁給你,恐怕還是要任公子你挑選啊。」
「這可使不得……」那男人一擺手,「我不管選了誰,豈不都是傷了她們姐妹感情。」
「公子倒是好心……」婦人正要再說些什麼。
就聽那男人接著道:「我就不能一起娶三個嗎?」
「額……」
婦人怔了怔,看著男人頭頂反射的光,展顏一笑,「你這位公子倒是很有想法哈。」
「如何?」
「這個吧,我家總共就三個女兒,你要是把她們一起娶了去……那不是要了我的命嗎?」婦人賠笑道:「公子你還是快些選一位吧。」
「好吧。」那男人略顯失望,又抬眼打量起三位少女,口中道:「我雖然是個砍柴採藥的,但我家裡祖上也是書香門第,和天南七家都能攀上親戚的。我要娶媳婦呢,必須得找個有內涵的才行……」
說著,他一手指向了最中間的愛愛。
「我一眼就看出你最有內涵。」
……
「累死了,還白忙一場。臭男人嗶嗶賴賴那麼多,還是就喜歡胸大的。」珍珍抱怨道。
憐憐笑道:「那人也不知是什麼品種的癩蛤蟆,還想一起娶我們三個。」
「哼。」珍珍撇嘴,「那麼普通,卻又那麼自信……」
酒席過後,愛愛領著男子上了三樓。
剩餘母女三人留在了大廳內閑聊。
憐憐站在窗邊,百無聊賴地眺望著外面,也道:「說起來,這次還是我出去引的人呢,永遠搶不過二姐。」
「下次在外面就把陽氣吸了。」珍珍嘟囔道。
「不行!」婦人立刻橫了下眼,「世上修者橫行,你在外面貿然吸人陽氣,太不穩妥。」
「哦……」珍珍吐了吐舌頭。
「娘親,外面好像有人來了。」站在窗口的憐憐突然叫道。
「嗯?」婦人一挑眉,「來的是什麼人?」
「兩個道士,還有一個富家公子。」憐憐道。
「道士?」婦人想了想,「還是不要招惹,如果沒事,就放他們過去。」
「可是這個道士他……」憐憐的聲音變得有些奇怪,「他好……好那個……」
篤篤篤。
樓下已經響起了敲門聲。
「去開門,小心點。」婦人遞過一個眼神。
「我去。」憐憐搶著跑下樓。
她迅速跑到樓下,深吸一口氣,打開大門。一開門,果然就看見了一張極為晃眼的面容。
「啊……」憐憐緊張之下,出口的第一聲居然是一聲呻|吟。
「嗯?」
她趕緊掩口,然後又紅著臉,問道:「小道長……可是有事?」
門外的道士淡淡一笑,「貧道自杭州府而來,往南疆齊山城而去,途經此地,借宿一宿,天亮就走,不知是否方便?」
「我家中全是女眷……」憐憐眨著眼,小聲道:「特別方便。」
這門外的道士自然就是李楚。
他與杜蘭客、王龍七自山北村民的口中得知,當初那黑柱與葯美人結識的地方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