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醒悟

先是黑漆漆一片,然後在中間慢慢裂開了一道縫,模糊的景象在眼前越變越大,並慢慢出現了清晰的輪廓,崇史感到。最先出現在眼前的是他自己的右手,就像在抓空氣一樣,手指顫抖著。

不一會兒,他意識到自己正躺在床上,只有右手在動。

「敦賀先生,敦賀先生」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從枕頭上抬起頭,一個身著白衣的中年男子正在床邊盯著崇史看。男人的身後站著一個很瘦的護士。

這個穿著醫用白大褂的男人在崇史眼前擺著手,「能夠看見嗎?」

「請你自報姓名」

「敦賀崇史」

醫生和護士對望了一眼,崇史覺得他們似乎鬆了口氣。

「請問,我究竟……」正準備坐起身,發現腦袋上纏著什麼。有幾根類似電線的東西連到了枕邊的儀器上,崇史看出那是腦電波儀。

「幫他斷開吧」

醫生說完,護士從崇史的頭上解開了電線。崇史搓搓臉,坐了起來。

「感覺如何?」醫生問道。

「沒什麼特別的,不好也不壞……請問,發生了什麼事嗎?我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這裡好像是醫院嘛」我環顧著房間,是個白得有些煞風景的單人房。

「究竟發生了什麼,我還要問你呢」醫生說著,揉搓起了手掌。「據你家人所說,似乎你倒在了自家的房間里。但他們一開始以為你只是打瞌睡,沒想到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你也沒醒過來。不管你母親怎麼叫,你都沒有一絲睜眼的跡象,然後一直睡到了晚上。你父母覺得怎麼說也太不正常了,擔心了起來,就聯繫了醫院把你送到這裡了」

「常睡不醒……嗎?」

崇史有著模糊的記憶,在家裡的二樓打開瓦楞紙箱,找到了智彥的眼鏡,之後的記憶嘎然而止。

「不過」醫生又說,「經過我們檢查,你的身體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你為什麼會長眠不醒,我們完全搞不明白。你睡了大約40小時,我們甚至已經開始考慮營養補充的問題了。就在這時,聽到你開始蘇醒了,我連忙飛奔了過來」

崇史搖搖頭,「四十小時?真是難以置信」

「以前有過這樣的情況嗎?」

「不,從來沒有過」

「嚯……」醫生的表情有些陰沉。

「請問,真的什麼地方都沒有異常嗎?」崇史問。

「沒有,我們一開始懷疑的是不是腦部損傷,可完全……」說完,醫生瞟了一眼腦電波儀。

「怎麼了?」

「不,這稱不上是異樣」醫生開始說,「你腦電波的狀態給我一種和常人不同的印象」

「也就是說?」

「簡而言之,似乎做了很多夢的感覺」

「一直在進行精神活動是嗎?」

對於崇史的話,醫生大幅點頭。

「說的一點沒錯,當然常人也會出現類似的情況,但這種腦電波在你身上出現得過於頻繁了」

「噢?」

「可就像我一開始說的,這稱不上是異常。只是目前關於你的休眠我們還不知道原因」

崇史點點頭,這點他也很清楚。

「那麼我現在能回家了嗎?既然沒有異常」

「接下去還要進行些檢查,如果還是沒有問題,你就可以回去了。只不過」說著,醫生抱起胳膊,「你這段時間還是小心行動為妙,比如不要開車」

「說得我好像嗜睡者一樣」

「那種病人雖然會突然陷入睡眠狀態,可也就幾分鐘到幾十分鐘而已」

「知道了,我會注意的。對了,今天星期幾?」

「星期天,你是從星期五的晚上開始睡的」

太好了,崇史慶幸道,這樣至少避免了無故缺勤。

「呃,他母親在哪裡呢?」醫生問護士。

「在外面呢」護士回答,「從剛才就一直等著」

「那你在檢查之前,讓她看看你健康的樣子吧」說完,醫生沖崇史笑了笑。

母親走進病房,一看到崇史就哭了出來。她似乎以為兒子就這樣一睡不醒,聽了醫生解釋說病因不明後,她很擔心會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不安地皺起眉頭。

「你先呆在家裡休養一段時間吧,明天一早就聯繫公司,就不算無故缺勤了吧?」在回家的計程車上,母親說道。

「這雖然可以,但我總不見得一直留在這裡吧?」

「可你至少得休息兩三天吧,崇史,你太累了,所以才會發生這種事」

崇史深知再怎麼爭論母親也不會服輸,所以一聲不吭。

父親在家裡等著,一聽到母親的複述病因無法確定後,有些不滿地說:

「帶他到更大一點的醫院去看看吧」

「可那家已經是我們這裡最大的醫院了啊」

「但這種查不出病因的診斷,真是不靠譜呢」

「我也對他們說了」

對於這眼看要起爭論的場面,崇史也懶得去調解。

雖然在睡著期間完全沒有補充營養,但他卻沒有飢餓感。不過他依然花了很長的時間把母親做的幾個家常菜吞咽入腹中。

到了傍晚,崇史回到了自己房間,偷偷地整理起了行裝。然後用繩子捆紮好,慢慢地從窗戶放到樓下衚衕里,轉而又想到還得留一張條子,寫完放在了書桌上。大致內容是:我還有事,先回去上班了,請你們不用擔心。

跟父母提出想出去散散步,他們果然不同意。

「你今天就乖乖呆在家裡吧」母親帶著懇求的語氣說。

「可能是睡多了,身體到處酸痛,想出去走一走,你們放心,我不會走遠的」

「可是……」

「最多走到商店街」

崇史離開依然放不下心的父母,走出了家門。隨即繞到後面拎起剛才放下的行李,一走到大街上剛好一輛出租經過,他毫不猶豫揚起了手。

在開往東京的『小玉號』列車裡,崇史打開了背包,最上面放著裝有智彥那副壞眼鏡的信封。他一邊看著,喝了一口車上買的啤酒,同時啃著三明治。

喝完第二罐啤酒,崇史把座椅斜放下來,舒舒服服地躺下後,閉上了眼睛。腦海立刻浮現出最後一次見到智彥的樣子。

智彥失去了知覺,直挺挺地躺在那兒一動不動。

還有回蕩在自己耳邊的聲音,我殺了智彥——

他意識到,那不是錯覺,而是的的確確的事實。

智彥死了,所以哪裡都找不到他了。

崇史同時還回憶起自己曾對智彥懷有的殺意,幻想著只要沒有他就好了。那時自己丑惡的嘴臉,現在總算能清晰地回想起來了。

八點剛過,列車抵達了東京。回到位於早稻田自己的公寓後,發現母親在錄音電話里留了言。讓他到了之後立刻聯繫家裡。可是崇史僅是刪除了留言,而沒有給家裡回電。然後拔除了電話線,衣服也不換就往床上一躺。儘管睡了四十小時之多,但頭還是很沉,或者這正是睡得過多帶來的影響吧。

過了十二點後,他走出了房間。雖然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處於監視之下,可以防萬一他還是特意選了一條小路走。其間他多次回頭張望,並未發現有人跟蹤。

崇史步行走到了MAC旁,整幢大樓寂靜無聲,因為是星期天晚上,所以應該沒人在這裡通宵工作。

崇史思索著進入的方法,如果把Vitec公司的工作證向門衛出示,並編一些合適的理由的話,即便這個時間也能夠輕易進入大門。但他不想選擇這種方式,因為他不希望別人知道自己來了這兒。

最後,他攀上路邊停著的一輛卡車的貨台,站在上面翻越了MAC的圍牆,潛入了公司用地。

進入大樓內部之後,他通過樓梯走上了智彥研究室所在的樓層,這條無人的昏暗走廊,使他想起了去年秋天同樣在此地藏身的那段經歷,那便是智彥幾人搬出了『棺材』的那個晚上。

與此同時,崇史站在了智彥等人的研究室跟前。他轉動門把,發現上了鎖,這也和那時一樣。

崇史抬頭一看,發現上面掛著一個關門時用來緩衝減震器。他伸出手,在上面摸索著,指尖立刻觸碰到了什麼,用透明膠帶固定著,他確認了之後鬆了口氣,果然沒有記錯。

他剝開膠帶,上面粘著一把鑰匙。他把鑰匙插進鎖孔,往右一轉,門咿呀一聲開了。

打開門後,迎面撲來一股塵埃的氣息。他打開隨身帶的鋼筆式電筒,光雖然不亮,但足以照到前方的牆壁。

房間里什麼也沒有,大約幾個月前這裡還放滿了不鏽鋼架子、櫥櫃、書桌、各種儀器,可現在全被一搬而空。別說廢紙簍了,連一張紙屑都找不到。

在房間內部還有一道門,崇史走了過去,裡面應該是智彥的實驗室。

這扇門沒有上鎖,可能認為沒有必要吧,因為這個房間同樣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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