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盡全力，在海嘯壓下的最後一刻逃入月城的辛難，此刻感受著文明的抵抗。
他的心情和愛德幾乎一模一樣。
「異教徒嗎……」
辛難也沒想到，最後會是殺死了唯物局所有人的他們，將這座城市交給了深潛者的他們，在拯救這裡。
燃燒自己，犧牲自己。
那真的，需要勇氣。
辛難在心中更加堅定，人最重要的，就是向哪兒去。
他們，都可以選擇。
那麼自己，也一定可以。
想到這裡，他放下了辛小易，然後前往約定好的地點。
也幸虧，此刻文明的力量，全部都用在了抵抗天災上，又一波海德拉製造的海嘯到來了，文明沒有一絲力量傾瀉進入城市中。
辛難才可以肆意行走。
很快，他就找到了正在落地窗前，深深看著這一切的愛德。
他的手，死死捏著桌子，指尖泛白，那鋼鐵桌椅，也在巨力下變形。
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愛德知道是辛難回來了，於是疑惑地問道：
「你說，人和怪物真的有相處的餘地嗎？」
說完，他轉過了頭來，看到了辛難手中的辛小易，下意識一愣。
他一直在月城，只見到那些紅衣祭祀，那些超凡者成了半人半魚的怪物，以為那是超凡升華中的某種異化，或者說是特殊的形變。
愛德只知道他們宣傳救世，卻還不知道人魚可以混種的事情。
所以他才會問辛難，人和怪物真的可以相處嗎。
看來，異教徒們燃燒自己，點亮文明的行為，終究是影響了他，讓愛德下意識的去思考這種可能。
而此刻，當看到辛難用這種姿勢抱著一個深潛者，愛德就意識到，這個「怪物」的身份只有一個可能——辛難的極親近之人。
而在月城，那不是宴雨，就是辛小易！
表象，從不重要，重要的是本質。
當看到宴雨在辛難的影子里緩緩出現後，愛德幾乎可以肯定，辛難抱著的人，一定是辛小易。
「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被深潛者的母父給轉化了，而且，印斯茅斯里，還出現了人魚混種……」
人魚混種！
初聽聞這個概念，愛德心中瞬間便升起了一股恐怖，再去看這座城市，甚至再去看此時此刻的文明，都感覺到了一陣讓人窒息的陰影。
那些怪物，為了獲得人的血脈，竟然不惜犧牲自己，保護人族？
他們是被更高層逼迫的，還是說……
猛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愛德冷笑著道：
「這就是他們口中的救世嗎？不是讓人成為怪物的奴僕，而是直接成為怪物？」
人魚混血。
越是咀嚼，越是感覺到這種救世思想的喪心病狂。
終於重新恢複人身的宴雨，看著愛德後便心道：我們逃出來了！
在黃衣之主的噩夢片段中，她一直藏在辛難的影子里，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此刻在極度意外下，還有些茫然。
聽到了愛德和辛難的話後，她也是臉色一變，驚悚無比。
作為一個女孩，她更能體會這種驚悚。
畢竟，人魚混種，就意味著兩個物種要雜交，作為人類女性，要和那些怪物……這也太噁心了！
辛難頭！」：「我們必須儘快離開了。」
之前，看到自己變身的超凡祭祀死了，深潛者中有沒有其他人看到他在使用與宴之人前的人類形態尚不可知，但是大袞一定是見到了的。
它還沒有死！
很快就會告知深潛者們。
這是一個不可忽視的隱患，與宴之人的能力，在夢境中只是被強行激活，在照見現實後便飛速崩散，只帶著他跑到月城，就差不多崩散了。
此刻變得更加難以動用。
不趕快離開這裡的話，深潛者們要是抓上門來，他們四人根本不可能逃跑。
愛德點了點頭，這些時間裡，他早就從新準備好了乾糧和水，甚至搜集到了咖啡這種「奢侈品」。
只要把腳下的包背上，就可以走。
宴雨情不自禁的道：「我們不該告訴這裡的人嗎？他們都還蒙在鼓裡啊，要是知道了人魚混種的事……」
「又能怎樣呢？」
愛德嘆息道：「這裡的絕大多數都是普通人，離開了月城和深潛者的庇護，他們走不出百公里的赤地，就要被太陽曬死，他們根本沒有任何選擇。」
在這片陰雲之外，沙塵暴已經不見。
月城就像是一個分界線，沒多遠就是荒蕪沙漠一般的赤熱之地。
離這裡最近的火種點，就是神樹了。
可兩者間的直線距離至少是上千公里，普通人在現在的情況下，不管多麼精心準備，也不可能逃得了。
這裡，根本已經是深潛者的交配場。
印斯茅斯，深潛者，海德拉、大袞，之所以會在這裡登陸，也不是巧合或者隨意的選擇，而是精心選取的結果。
另外，愛德還有一句話沒有說。
那就是，不管他們多麼痛恨和不爽這裡在進行的，所謂的救世。
都不可否認，眼下，也許他們才是最有可能延續人類文明的那一嘗試。
辛難回想起了在噩夢的最後，隱隱約約在黑暗中浮現的那數十個輪廓，也不由的心生絕望。
雖然只是匆匆略過，但他知道，那些都是原初！
一個格赫羅斯就幾乎毀滅了這世界，將人類滅絕的十不存一，而這世上竟然有如此多的神明！
更強的神明。
人類，要如何抵抗呢？
辛難收起了思緒，對宴雨道：
「我們走吧，但在離開這裡的時候，你可以把你知曉的秘密告訴那些還想像人一樣活著的人。」
他們，應該有一個選擇。
就給他們一個選擇的可能吧。
終究不是每個人都想變成怪物，放棄一切的活下去。
辛難的話，讓愛德眉頭一挑。
因為，這似乎不像是平常的辛難。
那個冷漠到對一切都不以為意的辛難在清楚知道這裡結局的情況下，不會節外生枝，去做這種無意義的事情才對。
畢竟，給與希望和真相，有時候比茫然無知更加殘忍，也絕非憐憫！
他似乎，變得軟弱了一些？不，是更悲哀、更絕望了一些。
這悲哀、絕望，來自何處？
他在救出辛小易的此行里，遭遇了什麼？
愛德突然直覺，自己錯過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