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赫爾克里·波洛的目光越過大門,往松冠宅里看去,這是一所新式的可愛的小房子、建得很不錯。赫爾克里·波洛有點上氣不接下氣,面前這所整潔的小房子與它的名字十分相稱。依山頂而建,山頂上稀疏地種著幾棵松樹。有一個布置得井井有條的小花園,一個身材高大的老人推著一隻鐵皮水罐沿路澆水。

警監斯彭斯先前只是兩鬢斑白,如今已是滿頭銀髮。他腰圍不見變小。他停下手中的活看了看了門口的客人。赫爾克里·波洛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

「上帝保佑,」警監斯彭斯說道,「一定是他,他怎麼可能來呢,可就是他,對,一定是,是赫爾克里·波洛,到死我也不會弄錯。」

「啊哈。」赫爾克里·波洛叫道,「您認出我了,真叫人高興。」

「衷心祝福你的鬍子。」斯彭斯笑道。

他放下水罐走到大門口。

「邪惡的毒草,」他說,「是什麼風把你吹到這兒的?」

「這股風把我吹到過許多地方」,赫爾克里·波洛回答說,「它也曾經在很久很久以前把你吹得去找我。是謀殺案。」

「我早就跟謀殺案不沾邊了,」斯彭斯說,「除了『謀殺』雜草。我現在就干這個。天天用剪草機。遠沒有你想像的簡單,總有地方不盡人意,通常是天氣。不能太濕,又不能太乾燥,如此等等,你怎麼知道上這兒來找我?」他一邊問一邊開了門,波洛走了進去。

「你給我寄過一張聖誕賀卡,上面有你的新地址。」

「哦,對,我是寄了,你看,我這人挺老派的,聖誕節的時候總喜歡給一些老朋友寄賀卡。」

「我很喜歡。」波洛答道。

斯彭斯感嘆道;「我老啰。」

「我們都不年輕了。」

「你的白髮還不多。」斯彭斯說。

「我染過啦,」赫爾克里·波洛回答說,「沒有必要滿頭白髮出現在公共場合,除了自己願意。」

「嗯,我覺得烏黑的頭髮跟我本人不太相稱。」斯彭斯說道。

「我也覺得,」波洛答道,「滿頭銀髮使你顯得更有名望、更傑出。」

「我哪是什麼傑出的人物。」

「我覺得是,你怎麼住到伍德利新村了?」

「實際上我是來這裡與一個妹妹『會師』的。她丈夫去世了,孩子們都結婚了住在海外,一個在澳大利亞,另一個在南非。我就搬來了。如今退休金不太頂用,但兩個人住在一處就舒服得多,來,坐下談。」

他帶波洛走到鑲著玻璃的小陽台上,那裡放了幾把椅子,還有一兩張桌子。

「來點什麼?」斯彭斯問,「恐怕沒有迷幻劑,沒有黑醋栗或薔薇果糖漿之類的你的專利產品。啤酒行嗎?要不我讓埃爾斯佩思給你沏杯茶?要不我可以給你弄杯混合飲料或者可樂。可可茶?我妹妹埃爾斯佩思喜歡喝可可茶。」

「非常感謝。我就來杯混合的吧。是姜啤和啤酒混合而成的?對嗎?」

「沒錯。」

他回到屋裡,很快取來了兩隻大玻璃杯。「我也來點。」他說。

他搬了把椅子到桌子前坐下,把兩杯酒放在他和波洛面前。

「你剛才說什麼來著?」他一邊說一邊舉起酒杯,「別人又提起案情了。我再也不管什麼案子啦,你說的大概是那樁案件吧,我猜你準是為它而來的,因為我想不起最近還發生過什麼案件了,我不喜歡本案的那種特殊形式。」

「對。我知道你不會喜歡的。」

「我們是在談論那個被人把頭摁進水桶的孩子吧?」

「是的。」波洛說,「我說的正是這個案子。」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來找我,」斯彭斯說,「如今我跟警方毫無干係,很多年前就洗手不幹了。」

「一朝當警察,」赫爾克里·波洛說,「永遠是警察。也就是說,你除了做一個普通人以外,還往往總會在一個警察的立場上看問題,我跟你說這話,自己也是有親身體會的。我在祖國最初也當過警察。」

「對,沒錯,我記得你告訴過我。嗯,我覺得一個人的看法有一定的傾向性,但是很久以來我跟他們都沒怎麼真正打交道了。」

「但是據說,」波洛說,「你在老本行中有不少朋友。你能打聽到他們怎麼想的,對什麼產生懷疑以及他們所了解的情況究竟如何。」

斯彭斯嘆了口氣。

「人們了解的東西太多了,」他說,「這是當今社會的一大問題。倘若出現了一個案件,作案的手段比較常見,那就意味著插手此案的警察知道得很清楚,作案者很可能是誰。他們不告訴報紙的記者,而自己進行調查,於是把案情弄清楚了,但是他們是否要繼續下去——不過,事實都不那麼簡單。」

「你指的是那些太太、女朋友之類的?」

「部分正確,最後,也許都能嫁出去,有時一兩年都過去了,我想說明一點,波洛,總的來說,如今更多的姑娘沒有嫁個正經人。我是與我們那個時候比。」

赫爾克里·波洛捻著鬍鬚沉思起來。

「對,」他回答說,「我覺得可能是的,我懷疑,正如您所說的,姑娘們向來有些偏愛壞小子,但在過去有人保護監督她們」

「完全正確。人們都照看她們,她們的母親監督著她們,嬸娘姨媽以及姐姐們都監督著她們,弟妹們也都知道一切情況,她們的父親也決不反對把一個不合適的年輕人踢出門外。當然啰,以前也出現過女孩子跟某個壞蛋私奔的情況,如今他們連私奔都沒有必要了。母親們根本不知道女兒出去跟誰約會,父親們也絕對沒人告知女兒跟誰出去了,兄弟們知道但他們想得更多的是『叫她出醜』。要是父母不同意,這對戀人就可以找地方官設法獲得批准結婚,隨後,這位眾所周知的壞蛋重操舊業,向眾人、包括自己的妻子充分證明自己就是個壞蛋,這就更糟了!可是愛情是愛情,女孩子不願承認她的得意郎君有些不良習氣,有過犯罪傾向等等,她會替他說謊、顛倒黑白,如此等等。是的,很難辦。我的意思是,讓我們很難辦。哦,老說過去比現在好有什麼用。興許我們只能想想而已。不過,波洛,你是怎麼沾上這些事的?

這不是你的轄區吧?我以前一直以為你住在倫敦。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常住在那裡。」

「我還住在倫教。我是應一個朋友奧列弗夫人的邀請才插手調查此案的。你記得奧列弗夫人嗎?」

斯彭斯抬起頭閉上眼睛像是在回憶。

「奧列弗夫人?想不起來了。」

「她是個作家,寫偵探小說的,仔細想想,你見過她的,就在你勸我調查麥金蒂夫人謀殺案的時候。你不會忘記麥金蒂夫人的吧?」

「天啦,怎麼會呢,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幫了我個大忙,波洛,你當時真是給我幫了個大忙,我求助於你,你沒叫我失望。」

「那時我不勝榮幸——簡直受寵若驚,沒想到你竟然來找我商量。」波洛說,「我得說有一兩次我都絕望了,我們不得不保護起來的那個人——在當時算是救他一命(多少年過去了)——是個極難侍候的人,不做任何對自己有益的事,典型得很。」

「娶了那姑娘,是吧?怯生生的那個。不是那個把頭髮染成淺黃色的潑辣姑娘,也不知他們過得怎麼樣了。聽說過嗎?」

「沒有,」波洛答道,「我估計會過得不錯。」

「不知她看上他什麼了。」

「很難說。」波洛答道,「不過這就是最大的安慰,一個男人,無論他多麼沒有吸引力,也總有某個女人看中,覺得他有魅力。只能說或者只能希望他們婚後過得幸福。」

「要是得跟母親住在一起就難說,誰知道從此能不能生活幸福。」

「是啊,的確如此,」波洛說,「或者跟繼父生活在一起。」他又補充說。

「你看。」斯彭斯說,「我們又談起過去了,都是舊事。我常常覺得那個人(現在記不起名字)應該是開殯儀店的。他那張臉、他的樣子真是再合適不過。可能就是干這個的,那姑娘有些錢,是吧?對,他應該能當個很不錯的殯儀店主,我彷彿能看見他穿著一身黑,等著人訂殯葬用品。興許他還會滔滔不絕地告訴人家要用什麼樣的榆木(或者柚木之類的)做棺材,但他永遠也不會因為銷售良好而獲得保險,也沒有不動產,行啦,別再老調重彈了。」他突然話鋒一轉,「奧列弗夫人,阿里阿德理·奧列弗,蘋果,她是因為這個才和案件牽連上的嗎?可憐的孩子讓人把頭摁進了漂浮著蘋果的水桶,她也參加了晚會吧?就是因此使她發生了興趣嗎?」

「我覺得她發生興趣倒不是單單因為跟蘋果有關。」波洛答道,「但是她當時的確在場。」

「你是說她家在這裡?」

「不,她家不住在這裡,她是在一個朋友家小住。一位巴特勒夫人家。」

「巴特勒?哦,我認識她。住在教堂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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