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開元盛世 第1042章 大罪賊臣,投案請刑

「唐軍突進,特勤楊我支部回撤不及,遭其圍截廝殺,潰逃北歸者寥寥,特勤亦沒敵中……」

當從部眾口中得知這一消息,康待賓只覺如晴天霹靂一般,倒不是因為他同特勤楊我支有著多麼深厚的私人情誼,而是一種唇亡齒寒的驚懼感。

楊我支擅自率部離開所駐、南下迎擊唐軍,因為並非牙帳授命,所以近日來在牙帳中也不乏聲討。可汗表面上自是憤慨不已,內心裡則不無糾結。

雖然可汗心裡是非常希望能夠通過一些事件來增強部屬抗拒唐軍的決心,但又不希望楊我支大出風頭、聲勢因此壯大。

權衡再三,他便命令康待賓率領所部離開牙帳、南下進入楊我支所駐領地,對葉護咄悉匐等反戰派說辭是要問責楊我支擅戰之罪,但給康待賓的真正命令則是楊我支若得勝則留部制衡,若失利則奪權拘押。

無論前線戰況如何,這自然都不是什麼好差事。但幾番私密談話,可汗也把意思表露的很直白清晰,康待賓作為一個外來的西域雜胡,能在牙帳倍享榮寵,既有所得,便需有所付出,眼下便是他捨命報答可汗恩惠的時機。

康待賓對此也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他在突厥內部根本就沒有什麼根基可言,所享一切都是來自可汗恩賜。若是違逆可汗的意願,立刻就會遭到拋棄,而突厥阿史那家那些豪酋貴族們必然也是樂見他這西域雜胡倒霉。

儘管心中萬分不願,康待賓也只能硬著頭皮率部南來,自家妻兒親屬則盡被扣在牙帳留為人質。卻不想抵達楊我支領地未久,便驚聞如此噩耗。

「特勤乃可汗諸子最為年長壯健者,竟無一戰之力?難道唐軍真就如此勢不可擋?」

紛亂的心情中,康待賓仍存幾分僥倖之想,忍不住開口問道。

可汗對兒子的提防可不僅僅只是來自血脈的威脅,特勤楊我支所統率的部伍也是牙帳武裝中數一數二的精銳部伍,慘敗的如此猝然,總是讓人有些無法接受。

部將聽到這問題,只是滿臉憂悵的垂首道:「戰在數百里外,具體情勢已不可知。只從潰卒口中知悉,唐軍軍數勝萬,陡現行營側方,交戰未久特勤軍便已潰防,之後各自逃竄求生、策應全無,未知唐軍戰後並未頓足,仍在一路追殺,勢將直入此境……」

聽到這回答,康待賓更覺心慌。他自家知自家事,講到錙銖計較、囤積居奇,他自是如數家珍、滿盤算計,可若講到領掌大軍、對陣交戰,實在非其所長。就連特勤楊我支這個常年領兵的勇健宿將都身沒敵陣,他更加不覺得留守於此會有什麼勝算。

「告令群伍,不要再卸車張紮營壘,再著斥候細探,若唐軍徑直北進,即刻撤軍!」

且不說康待賓對於突厥本就沒有什麼強烈的家國歸屬感,僅僅作為一個商賈,趨利避害便是他安身立命的思維本能,絕不會有什麼固守死戰的壯烈情懷。

部將聞言後連忙點頭應命,只是還沒來得及退出,便又聽康待賓問道:「若沒有記錯的話,左近應有葉護所統一部領民?」

「設毗施密部位在東北,有眾九百餘帳,正是葉護子部……」

部將稍作沉吟後便回答道,康待賓在聽完後便說道:「勿待斥候返回了,即刻拔營,我們去毗施密部領地。」

固守特勤領地以待如狼似虎的唐軍,康待賓是絕對不肯,但若就如此退歸牙帳,也必然會令可汗不滿、遭受懲罰。

康待賓雖然不是什麼勇於論戰、韜略精熟的大將,但能以一介西域雜胡的身份在牙帳混得風生水起,自然也不失謀身的智慧。

也幸虧他見機得早、及時下令撤軍,當唐軍在圍剿楊我支部並繼續揮軍北上、抵達楊我支領地的時候,營地中牛馬糞便都還沒有完全風乾凍硬。

且不說唐軍懊惱被這一部突厥人馬脫身撤走,康待賓率部抵達葉護咄悉匐子部領地時,不待對方迎接招待,即刻便下令發動進攻。

這一處營地民眾不足千帳,且留守在此的多是老弱婦孺,全無防備之下自不是康待賓幾千人馬的對手,很快營地便被攻破,部民們也都少有走脫。

康待賓先是下令將一部分俘虜分兵暗送回己方領地,剩下百十名壯丁,則下令施以剜鼻割耳的肉刑,甚至下令割掉這些破口大罵的突厥部民的舌頭。一通肉刑凌|辱下來,又有幾十人直接死在當場,僥倖活下來的也都奄奄一息。

做完這些後,康待賓更不停留,再次動身直返牙帳,途中便命人先行一步歸告報信,對於特勤楊我支的冒進沒敵也並不掩飾,只是對於自己避戰回師的理由稍作掩飾。

按照他的說法,他並非畏怯避戰,只是因為抵達之後,勒令左近諸部提供物資人馬助戰卻無得回應,更有一些部族暗中向唐軍投降,結果卻不被唐軍信任,遭受一番凌|辱,要靠自己所部力戰救回一些。

「唐軍兇殘至極,殺馬食人、無惡不作!臣率部奔戰,未能解救特勤,已經心痛萬分。又遭南面諸部背棄、孤立無援,全憑一腔忠勇擊退唐軍前鋒小部,才得以撤歸牙帳。本意整部繼續死戰南面,唯從唐軍手中奪回一眾身遭凌|辱的子民,恐牙帳諸貴不知唐軍殘忍惡行、仍心存奢望於仁德,所以急歸詳告!」

康待賓自知他這一番臨時起意的離間計略太過潦草、漏洞諸多,不耐深入調查,但特勤兵敗、唐軍大部須臾即至,也根本沒有時間再仔細追查審問,且最重要的是,有人願意相信這就是事實。

果然,可汗默啜在聽完康待賓的回奏之後,再見到那些葉護部民們被折磨得不人不鬼的凄慘模樣,已是怒髮衝冠、一臉憤慨。

「這就是你所說唐軍懷仁、不需死戰的做法?瞧瞧這些蠢物已經被唐國惡賊折磨成何等模樣?是不是要到我兄弟子孫都遭此酷刑,你才會醒悟唐國亡我之心!當年兄弟起事於漠南,就是因為難忍唐國的凌|辱壓迫!如今漠北苟活幾年,故時所遭受的悲慘已經完全忘卻!」

默啜並不給兄弟咄悉匐質疑辯解的機會,拍案一通怒罵,繼而便又說道:「勿謂兄弟不可富貴同享,今唐軍入寇、生死尚且不知!不說你在族中搖舌困阻迎戰計議,只憑你子部未待族議計定便南向通敵便是大罪一樁!我刀兵雄壯、只為殺敵,絕不戕害自己兄弟,你即刻交出自己領事印信、暫由我兒同俄代領,攻退頑敵之後,你是去是留、我絕不阻撓!」

聽到默啜這番聲色俱厲的訓斥,咄悉匐自有百口莫辯的委屈,直在大帳中便被剝奪了一切的權力、並被拘押囚禁起來。

眼見咄悉匐都遭如此對待,其他一些主和派的豪酋們一時間也都不敢發聲。儘管他們還有滿腹疑惑,但眼下唐軍確在快速向牙帳進軍,已經無暇再作什麼兩全的計議,只能恭受可汗的調度命令。

儘管康待賓沒能完全貫徹自己的命令,但總是造勢幫忙解決了咄悉匐這個秉持異議的兄弟,默啜對其也並未再作苛責,留其詢問一番唐軍的實力並最新動態後,旋即便勒令其人率領所部前往輔佐牙帳北部後廂的另一名兒子,繼而默啜便開始埋首調度牙帳人馬守御唐軍,並傳令諸廂部伍赴此勤王。

唐軍來勢極為迅猛,在康待賓返回的第二天,其中路大軍便直闖空門,連克數陣後駐紮在了距離牙帳僅有幾十里外的腹心之地。

久疲之軍、自需勇擊,更何況直接被人堵在了家門口。默啜盛怒之下,親率牙帳大軍赴陣交戰,要一舉打壓唐軍驕勝氣焰。

不同於張仁願的樂觀估計,突厥牙帳人馬也是經過了一番長時間的徵集調度,雖然也有分守各方的軍勢布置,但聚駐牙帳的也有兩萬餘眾。此番以逸待勞、洶湧來戰,同樣也是氣勢逼人,一場大戰立即在牙帳南面打響。

「幾千里戈壁揚沙、卧雪飲冰,所為正在此刻!今日此戰,我與諸將士勝則同榮、敗則共穴!功勛漫野,只待掃取,諸君敢戰否!」

連場交戰、輕騎直入,到如今抵達牙帳的大唐中軍人馬唯七千餘甲兵,雖然後部仍在源源不斷的北進,但這第一陣仍需以寡敵眾。這一直進險計是張仁願力排眾議確定下來,他也並未聽從眾將勸說引部徐進,而是一路跟隨進軍,一路奔走於最前線,此時面對突厥排山倒海而來的牙帳大軍,老將形容無懼、只是振臂高呼。

「戰!戰!戰!」

將士們揮戈振甲,聲若驚雷,一路跋涉遠行的辛苦盡皆拋於腦後,此刻唯是身心振奮,熱血沸騰!

兩道刀甲鐵蹄的洪流,在這牙帳南面的曠野上毫無花巧的迎頭碰撞在了一起,此方天地霎時間變得燥熱血腥起來。戰鼓聲如奔雷一般狂響,旌旗大纛亦如狂風中搖擺不定、但卻堅韌不拔的密林,一員一馬的生死不足掛齒,唯有鐵流翻卷、馬踏敵陣才能讓人動容。

漠北原野上也多年未有如此盛大陣仗的交戰,當戰鬥正式打響時,所有的鼓角軍令都淹沒於昏天黑地的廝殺聲中,唯勇士出征之際、所見對面那醒目顯眼的中軍大旗所在,是雙方將士們奮勇廝殺的最終目標!

唐軍將士們大軍征遠、要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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