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開元盛世 第1007章 釋奠禮成,齒胄為繼

隨著雍王儀駕駛出皇城,龐大的參禮隊伍便再次動了起來,直向位於街南興道坊的國子監外廨。

路程雖只一街之隔,但隊伍行走的速度卻並不快,實在是沿途觀禮的民眾太過熱情,儘管有禁衛將士提前布置了警戒,洶湧而來的民眾們仍將寬闊的御街擠佔了將近一半的空間。而且在視野所及的範圍內,連接縱橫兩條主街的路口處仍然有人潮不斷的湧出。

往常的釋奠禮雖然也是京中晚春一大盛事,但參與者主要還是包括科舉生員在內的士林中人,普通民眾們或許會湊個熱鬧,但絕大多數都不會全程跟隨。

眼下熱鬧的情形並不常見,原因自然主要還是雍王殿下參與典禮。過往多年,聖人將這愛子保護的太好,以至於世道中人無不充滿了期待與好奇,如今乍一入世,難免會引起群眾圍觀。

好在類似的情況朝臣們也有考慮到,今年釋奠禮的守備力量也較之往年增強倍余,由京營大將王孝傑親自坐鎮控場,群情雖然踴躍,也難衝破禁軍將士們層疊嚴密的防守。

儘管場面仍算有序,但四面群眾不斷呼喊所匯聚而成的嘈雜聲浪仍然讓人感覺不安。

王方慶等大臣們不免擔心第一次參加典禮的雍王殿下或會驚悸失態,紛紛靠近雍王的車駕以貼身守護指點。

雍王車駕乃是視野開闊的四望車,雖有薄紗垂帷,但也不能盡阻陽光與視線的投入。王方慶等人靠近過來的時候,便見到雍王端坐車中,對車外的嘈雜恍若未覺,不免略感安心,同時為雍王的少年沉靜而感到欣慰。

但其實在眾人所不能清晰望見的車中,雍王的神情也並未如姿態所表現的那樣淡定。

群眾歡呼的熱鬧場景,他並不是沒有見過,可往年凡所見聞,群眾們的歡呼聲那都是獻給他的父親。

李道奴也並不是沒有幻想過有一天自己會成為人群中的焦點,可當這一天真正來臨的時候,才真正感覺到這一份熱烈歡騰中所蘊含的壓力。

那些人眼的關注與不絕於耳的歡呼聲,簡直如同潮水一般從四面八方湧來,而他則就像是波濤中的一葉小舟,心裡由衷的生出一股乏力感,更下意識便覺得自己尚不足以承受這一份榮光與期許。

他雖然端坐不動,但掌心裡的汗水卻不斷湧出、擦之不盡,周身更覺燥熱難耐,到最後昏昏沉沉的思緒中只剩下一個念頭,絕不能形容露怯、辱沒了阿耶的神武英名。

車駕自朱雀門行至興道坊的東門只用了一刻鐘有餘,但車中的雍王緊張之下卻已經沒有了時間的概念,恍惚間只覺得似是一瞬、又好像極為漫長,車駕便緩緩的停了下來。

「請雍王殿下落車!」

周遭雖然聲浪嘈雜,但李道奴仍然捕捉到了國子監祭酒王方慶的聲音,他受封未久,對於這一新身份還沒有足夠的代入感,直到王方慶再呼喊了第二遍,才在心中驟作一警,抬手重重的按在隨駕的小宦者肩上,深作幾番呼吸,然後才在車中站起身來,緩緩地步下車駕。

抬眼見到雍王臉色緊繃,王方慶自知這位殿下頗為緊張,趨行入前一手扶住雍王的手臂,微笑著低聲說道:「天道之下,殿下便是聖人嫡血延傳,斯景斯情、邦國社稷,俱聖人掌覆之內。萬民感遇聖恩,因有忘情吶喊,此皆聖人德澤蔭給,殿下因緣享之,理所當然。」

「民情之重,小王今始有知。雖無擔山扛鼎之力,主上恩澤垂授,亦可戰戰臨之。」

聽到王方慶的話,雍王心緒略定,在車前站穩之後,便抬眼環顧於四周,近前朝臣賁士林立,更遠處則就是無數期待的張望眼神。

他站在遠處,向著四方觀禮之眾略作欠身頷首,而這一舉動又引得周遭歡聲雷動,能夠直視端詳的民眾們無不為雍王的舉止鎮定而鼓掌喝彩。

這時候,時間也恰好到達了正午,興道坊中彩旗懸陳,自坊門處一直延伸到國子監外廨前。諸禮官入前唱禮,雍王便在朝士並諸貢士們的簇擁之下往坊中行去。

這時候,朱雀大街南北仍然不斷的有民眾聞訊後蜂擁趕來,但已經佔據不到觀禮的好位置。隨著參禮隊伍完全走入坊中,整座興道坊也被禁軍將士們團團把守起來。

那些無緣得見雍王風采的看客們自是滿心的遺憾,仍然徘徊在坊外不肯散去,一邊向先行趕來的人打聽雍王神采舉止如何,一邊在擁擠中艱難向前移動。

進入興道坊後,環境倒不再像行途中那麼嘈雜,雍王也變得更加鎮定從容,臉上也漸漸流露出印象深刻、酷似其父的和煦笑容,在禮官們的指點下一步一行,徑直走入了設在國子監外廨的孔子廟中。

接下來,各種禮事便依序進行,伴隨著莊嚴肅穆的宮縣禮樂聲,國子監生徒們在孔廟前作列隊為六佾之舞,作為孔廟祝獻的雍王、國子監祭酒王方慶以及孔宣父闕里官長的兗州刺史徐堅依次進入孔廟之中獻拜先聖。

三獻完成之後,便輪到張九齡等參禮貢士們依次入廟祭拜先聖,至於其他的朝臣舉人們,則就只能在典禮範圍外列隊參觀。

一場流程進行下來,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時辰,當雍王等人再次走出廟堂的時候,便宣告禮成。不過整場釋奠禮眼下也只進行過半,之後還會有大儒講經等活動進行。

國朝並不獨尊儒教,道教作為宗家顯學、佛教則在民間擁有廣泛的基礎,因此在接下來的講學中也有兩教代表人物參加。

特別在開元七年開始,道舉也成為科舉常設的科目之一,所以今日講經內容對於之後舉行的科舉也有極大的參考價值。

按照原本的典禮流程,皇帝或皇太子主持釋奠禮的話,基本上也會參加接下來的講經。

但是今天除了釋奠禮之外,還要舉行雍王的齒胄禮,所以在完成獻禮之後,雍王便不再繼續逗留,由禮部侍郎張說主持接下來的三教講經,雍王則在王方慶等人的陪同下離開孔廟,前往國子監的外廨直堂。

跟場面盛大的釋奠禮相比,齒胄禮則就比較私人化。

齒即就是年齒長幼、胄則是官門貴胄,所謂的齒胄禮,便是天家子嗣入讀國學,與諸同窗敘論年齒、定分長幼的禮節,雖皇子入學也要循年齒而定先後、不以身份而立尊卑,也就是雍王的入學禮。

此時在國子監直堂中,新領昭文館大學士的楊再思等人早已經等候在此,眼見雍王在孔廟禮成後便紛紛出堂迎接。

孔廟一番繁禮進行下來,雍王已經略顯疲憊,眾人也都不便催促,便給雍王留出半個時辰略作休息。

國子監廡舍中,李道奴剛剛換下已經汗津津的禮袍、穿上學子袍服,房門便被人敲響,並伴隨著有些粗野的呼喊聲:「道奴、道奴你更衣完否?可不要被我推門見到你的光屁股!」

如此熟不拘禮,自然只能是伯父家的幾個堂兄,房間中李道奴還未及應聲,同王世子李仙童已經推門行入,身後亦步亦趨跟隨著、一臉傻笑的便是岐王世子李承德。

這兩個小子年齡都比李道奴大了一些,眼下也穿著相同的學子袍,但卻不改平日標新立異的做派,李仙童脖子上掛著一個玳瑁手柄的水晶透鏡,李承德鬢角則插著一枝顏色鮮艷的大紅花。

私室中的聚會,李道奴較剛才少了許多拘謹約束,跨坐一張有靠背的胡床,抬眼瞧了瞧兩個笑嘻嘻靠近的堂兄,一邊捶著剛才挺得有些僵硬的膝蓋,一邊嘆息道:「這繁禮可真是磨人,你們兩個不見剛才場面的盛大,不然連尿怕都要漏在褲襠里!」

「哈,道奴你居然嚇得尿褲子!」

有點瓜楞的李仙童聽到這話,頓時便眼光透亮,直向李道奴剛才褪下的禮袍衝去,舉起胸前的透鏡便觀察起來。

李道奴懶得理會這有點不靈光的堂兄,轉望向李承德問道:「同咱們一起去昭文館進學的學徒名單,打聽到沒有?」

李承德聞言後便連忙點頭,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冊子遞了過去:「名號都已經記錄在這裡,這兩日我也尋人打聽了一番各自背景。這裡面有一個須得注意,名字叫作李昶,也曾是咱們樂智園的同業,只不過往年沒什麼接觸……」

「李昶?」

李道奴聽到這話便有些詫異,望著李承德問道:「這小子有什麼奇異處?」

「他有錢啊!」

李承德說到這話,抬手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卻不想招來李道奴與李仙童的齊作白眼:「京中凡所相識子弟,哪戶不比你有錢?」

聽到兩人吐槽聲,李承德臉色頓時一垮。他家人勢雖壯,但吃飯的嘴也多,老子李守禮雖然性不慳吝,但管家的岐王妃卻恨不能一錢掰作兩錢使用,哪怕是嫡生的兒子,衣食之外也都甚少給錢使用。

「你們看不起我……」

李承德也是少年要強,先是一瞪眼,過後也不得不承認現實:「也是應該的……但這個李昶,你們可不要小覷了他!他阿耶雖然不是什麼豪貴人物,但家中卻有一樁壯業,知不知京中萬香會?那可是他家的資業!據說日常用銷,身後都跟著幾架裝滿了錢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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