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開元盛世 第1005章 天家幼少,各具風格

大內麟德殿,諸家命婦早已經齊聚一堂,人員到場較之元月入賀佳節還要更多。

畢竟新春佳節每年都會有,可天家嫡長學業有成的賀禮場合卻並不多。天家本無私事,皇長子學成出閣,後續各種相關事宜自然也就會陸續有來。

各家女眷未必敏感於朝情大勢,但門戶之內情勢權衡的智慧自然不乏。皇長子此番出閣,挑選諸家貴胄子弟伴學於昭文館自是應有之義,試問誰又不希望自家兒郎能夠與未來的儲君結成總角之好、同窗之誼?

除了子弟伴學之外,皇子既已出閣入世,未來幾年之內必然也會有婚配擇偶之議,這對一眾朝臣貴胄人家而言,又是一個分外難得的親近天家的機會。

因此今天諸家命婦入宮,也都各自將最好的姿態展示出來,希望能夠獲得皇后的垂青關注。

紫宸殿的考試還未結束之前,麟德殿中氣氛還有些嚴肅。而當各種消息陸續傳來的時候,殿中的氣氛便不再沉悶,各家命婦紛紛起身、各自爭先恐後的向皇后表示祝賀。

皇后自然也是樂得合不攏嘴,自家兒郎總算能夠獲得外朝重臣並諸學士們的肯定,懸著的一顆心總算落定下來,臉上的笑容較之春天的陽光還要更加燦爛。

外朝雍王冊封的儀式仍在進行著,麟德殿中已經是一片歡笑的海洋,而皇后自是絕對的中心人物,除了諸命婦們祝賀之外,沒有到場列席的太皇太后與皇太后也都各自遣員,向皇后道賀並各作褒獎,感謝皇后為天家教養良嗣佳兒。

來自親長的褒揚與諸方的道賀讓皇后激動不已,以至於罕見的有些失態,頻頻舉手擦拭眼角的潮濕。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雖然胎落成形,但這一團骨肉凡所伸展,還是讓為母者倍感牽掛。緣也罷、債也罷,操不盡的心思,使不盡的心力,這一個小物啊,真是讓咱們這些為母者餘生都難有安閑之時!」

眼見到皇后動情垂淚,坐在席中的太平公主也忍不住深有感觸的嘆息一聲,而這一番感慨,又讓在場諸家命婦各自流露感懷認同的表情。

「幸得天家垂眷,忝列門戶之中,榮華倍享,豈敢辭勞!小兒能得世道賞見,不弱血種的傳承,能讓他母親憑此增光,的確是讓人倍感知足……」

滿心歡喜之下,皇后也並不掩飾為兒子感到自豪的心情,在席中略作欠身,繼而又面向眾人笑語道:「戶中小兒一人驗學,有勞諸家親友賓客奏問,厚愛如此,讓人感動。幸在小兒拙質略有可觀,不讓各家空走一遭,唯以殿中具宴款待,諸夫人、娘子們不必拘禮,趁此閑時,且樂此中!」

隨著皇后一聲令下,一眾宮人宦者們便在殿中忙碌穿梭,更設新宴。同時雲韶府諸音聲人們也都魚貫登殿,很快殿中便響起了悠揚歡快的絲竹歌樂聲。

只不過,相對於禁中的宴席款待,各家命婦們最關心的自然還是雍王出閣之後各種後續事務的安排。

雖然說許多人都有些不能理解何以聖人不直接將雍王側立為太子、正位於春宮,但李唐社稷創業於關中、雍秦之封本就意義非凡,再加上聖人並先帝父子俱曾封雍王,今嫡子再封,雍王基本上也已經可以視為正式的儲君。

皇家一樁大事算是已經初成定論,可諸朝臣貴胄人家的訴求卻還未有所滿足,所以接下來歌舞宴席雖美,但各家貴婦也都少有沉迷此中享樂,特別自度家中恰有適齡兒女的人家主婦,更是趁著起身祝酒之際旁敲側擊、想要打探一下皇后的口風。

但皇后久為後宮之主,雖然一時間有些喜樂忘形,也很快便調整情緒,對於各家命婦的試探雖然各有答覆,但也少有正面肯定的回應。

畢竟兒子出閣之後,便不再是庭中嬉戲的頑童,凡所舉動都受群眾關注,於朝情局勢也有頗深的糾纏,皇后自然不會輕作表態、決意於後宮之中。

皇后回答的滴水不漏,不免讓在場各家命婦更加的心癢難耐,但也不能真的熟不拘禮去過於直白的詢問。在這樣群情膠著又各存顧忌的場合下,太平公主的存在就凸顯出來。

她是宗家身份比較特殊的一位親長,言談間顧忌更少,自然是最好的打探口風的人選。所以隨著宴會的進行,太平公主便也獲得了各家命婦殷勤問候,希望這位大長公主殿下能夠仗義執言,幫助眾人詢問一番。

太平公主自是頗為享受這種群星拱月的待遇,但如今的她也不像早年那樣事事爭求表現,只見聖人直到皇子年過十歲才肯引見於外朝,便知聖人對這個長子的關愛呵護,後續各種事宜必然也都有著自己的安排。

因此太平公主是不願干涉其中、言語惹厭,畢竟自家在當中也沒有什麼直接的訴求,沒必要為了各家的逢迎而失了自警。

但人生在世,總有一些推卻不了的人情請託。特別自從給臨淄王李隆基介紹良媒之後,太平公主便也成了宗家貴胄群體之間比較熱門的婚配介紹人,自然藉此為自家兒女挑選當世勢位崇高人家,眼下也多有兒女親家在殿。

太平公主親出子女俱已成家,各自選配也都是貴族名門。其長媳長公主李幼娘自不必多說,正因為這一門親事,太平公主至今在宗中地位仍是尊貴超然。

其次媳出身同樣不俗,乃宗家德長、長平王李思訓的嫡出幼|女。女兒們各自婚配,也都或為關內望族、或為關東名門。

一般人家主婦請託,太平公主可以不作理會,可這些兒女親家們也頻作暗示,便有些推脫不了。

而且今日宴中一眾命婦們當中還有一位比較特殊的存在,那位三原李學士的夫人眼神正似笑非笑、若即若離的打量著被群眾包圍的太平公主,便讓太平公主感覺有些不自在。

於是在默然一會兒之後,趁著殿中歌舞轉場之際,太平公主便把杯一笑,抬手指了指正偎坐在其母長公主身側、自家的小孫子嘆息一聲:「可憾這小物黃口太稚,若能再年長几分,可以追從他那優異表兄共赴學館,可以見才思齊,節省戶中親長的教養心思。」

殿內眾人聽到太平公主終於直言此節,也都紛紛豎起了耳朵,抬眼望向上方几席,希望皇后能夠吐露出一些確鑿的訊息。

皇后聽到這話後便微笑起來:「大長公主有此一番助勢之想並不虛設,雍王雖然齒長難追,但庭中還有少幼幾員尤需同齡親戚兒女的陪伴。日前我便同妹子言及此事,不要讓兒郎們恃愛長痴,該當啟蒙進學時,便需痛舍懷抱之內的溫情……」

過去數年,聖人夫妻們也非虛度,雖然不比岐王家添丁迅猛、人多勢眾,但也是兒女陸續有添,到如今已經是七子六女的大家庭。

這當中皇后所出兩子一女,貴妃唐靈舒兩女一子,惠妃楊麗一子一女,德妃葉阿黎一子並在養胎,昭容楊喜兒、婕妤韋團兒亦是一子一女。

當然這還僅僅只是養在宮中的兒女,在宮外則還有一子兩女。殿內某人在察覺到皇后並諸妃嬪掃過自己的眼神時,端起果酒、神情淡然的淺啜一口。

這樣一個數字,雖然不比岐王家驚人,但也看得出聖人在治國之餘,業餘生活同樣很豐富、很努力。

女子們啟蒙或不緊迫,而諸皇子中除了通經出閣的雍王李徹之外,最年長的便是婕妤之子業已七歲,其後便是昭容所生的老三、德妃所生的老四,都已經時齡五歲,只是年頭年尾。

皇后作為大婦端莊得體,宮中嬪妃也都少有奪寵競爭,子女們雖然嫡庶有定,但日常教養於一處,感情自是和睦深厚。到如今,三個皇子也已經在秘書省小學中啟蒙進學,所受學的步驟與嫡兄李道奴也並無差別。

秘書省的小學是高祖李淵為了教育皇家近親少兒所創設,之後聖人為了子女教育更親自主持編寫《初學記》《格物理》《幾何初用》等啟蒙書籍,又將這小學從大內轉移到了外苑的樂智園中,可以說是當世第一流的啟蒙學館。

樂智園便是開元五年在外苑興建的大遊樂場,建成之後不獨皇子皇女於中接受啟蒙,滿朝宗親貴胄們也都樂於將自家少幼兒孫送入其中受學。

到如今,這座小學已經有學童近千,入學的名額甚至成為獎酬內外臣員的一項內容。

聽到皇后講起小兒教育,李幼娘回手攬住自家兒子,滿是憐愛地說道:「我兒進學也不急在此刻,還是等到那五雄離園,秋後再送入罷。」

聽到長公主這麼說,在場眾貴婦們無不知趣一笑,而坐在別席的同王妃並岐王妃則不免臉露羞赧之色。

人多的地方便難免吵鬧,貴胄小童們同樣精力旺盛到無處發泄,自然難免生出許多紛爭。樂智園近千學童,總有一些頑皮的刺頭存在,那所謂的五雄便是最頑劣的五個學童。

這裡面岐王家就佔了倆,同王家則有一個。頑童們雖然無作大惡,但若喧鬧起來也讓人驚嚇不已。

譬如同王之子李仙童,這娃腦殼就是有點瓜楞,大不似其父恭謹純良,自幼便由皇太后撫養,難免隔代親的溺愛。再加上同王不納侍妾,子嗣遠不及岐王那麼多,閤府物料供其揮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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