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開元盛世 第0998章 六詔克定,吐蕃窮途

武則天的無字碑自是名傳後世,且被後人附會以各種豐富的含義。但有關無字碑的認識,卻存在幾個常見的誤區。

首先,無字碑並不是武則天獨有。

事實上皇陵樹立碑碣,正是從高宗的乾陵開始的。乾陵屬於高宗的《述聖紀碑》,首創以碑文褒揚總結帝王事迹的先河,在此之前是沒有這種安排的。

至於說無字碑的留白體現了多少武則天自己的意願,這還真的不好說。歷史上早在武則天去世之前,她便因神龍政變而失去大權,對自己身後事的安排話語權也並不算高。

就連高宗去世時遺命園陵制度、務以節儉,但武則天仍是將之風光大葬,且立碑頌揚,是要通過抬高宣揚高宗的事迹來提升自己的威望。

上一代統治者哀榮如何,更多的其實還是體現了後繼者的需求與意願。中宗雖然借著神龍政變復國得位,但在當時遠稱不上大權獨攬,朝廷權柄仍有相當一部分掌握在神龍功臣們手中。

皇陵碑記本非古來沿襲的禮則,再加上中宗本身也沒有要褒揚歌頌其母的意願與需求,所以這件事在當時便被模糊過去。

無字碑這樣一個存在,與其說是體現了武則天自己欲說還止的糾結內涵,更多的還是體現了神龍之後時局的複雜與微妙。

無獨有偶,無字碑不止乾陵獨有,在別的皇陵同樣存在著,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明十三陵。

這就要講到一個同樣充滿爭議的帝王,那就是明朝的嘉靖皇帝,嘉靖皇帝以分支入繼大統,上位不久之後便展開了轟轟烈烈的大禮議。

明朝歷代皇陵,原本只有太祖孝陵與成祖長陵立有碑文,但從明仁宗朱高熾之後便皆無豎碑。一直到了嘉靖這個底氣不足的皇帝,才給此前歷代皇帝豎碑,但卻並沒有撰寫碑文。

自此以後,明朝歷代皇帝雖然也在皇陵豎碑,但卻都沒有撰寫碑文,全都是無字碑。一直到了滿清入關,為明朝的亡國之君崇禎營建思陵,才在思陵樹立碑文,為這一王朝蓋棺論定。

其次,無字碑也並不是真的沒有字,事實上塗鴉極多。

就連李潼自己都算計著要給他奶奶碑上刻滿「到此一游」,而歷史長河中手賤兼表達欲爆棚的也絕不止他一人。

終唐一世,無字碑或還能保持著整潔,宋元以降在乾陵無字碑上塗鴉刻字者便不知凡幾,甚至上面留下的遼金文字都成了研究契丹與女真文字的珍貴資料。

李潼與他奶奶之間,其實並沒有什麼原則性的衝突,甚至他能越過他三叔四叔搶班奪權的合理性,有一部分都要從他奶奶身上追溯而來。畢竟大帝遺詔中「軍國大事有不決者,取天后處分」,有了他奶奶的認可與支持,他的法禮性才能直溯高宗。

所以來年真要在乾陵豎碑,李潼是不愁對他奶奶這一生有乏總結,他奶奶這半生折騰,最大的意義就是將家國大計交付給他。所謂「到此一游」當然只是噱念,這當中還是有很大的發揮餘地的。

當然,李潼也聽出來他奶奶之所以言及此事,其實主要還是為了暗示他要把乾陵再擴建一下,畢竟是二聖同穴長眠之地。

乾陵的規模本來已經不小,但當年大帝駕崩於東都洛陽,靈柩運回安葬不久朝中便發生了廢立大事,所以建築格局也談不上盡善盡美。

若家國仍在危難之中,太皇太后自然不便再提議修繕乾陵、給她自己擴出一片空間來。

可是聽到聖人豪言宮庫如此豐收,哪還有什麼好客氣的,當即便忍不住暗示提醒。常言道養兒防老,可兒子們都紛紛先她而去,身後之事自然要託付孫子。

對於他奶奶的出爾反爾,一聽到家財殷實便從「整修不必急於一時」轉為了暗示繼續營造乾陵,李潼心裡雖有幾分笑意,但也沒有點破,只是微笑點頭道:「園陵修繕,乃崇親重禮之大計,即便祖母不言,朝廷亦當付事專人。但祖母風華未衰、春秋仍裕,大不必長自計議,日常但需專註於華堂榮養,雜事自有後輩計議。」

太皇太后自有幾分尷尬,但聽到聖人這麼說,又是老懷大慰,輕拍著聖人的手掌笑語道:「春秋裕或不裕,我並不妄自計較,但見聖人興治有術、家國日盛,你祖母是不甘心早早棄世,要耐下心來仔細品味少輩奉養的福氣!」

說話間,她興緻又生,要去提前看上一眼仍然在建的大戲坊。

李潼對此自無不可,便召來蘇約吩咐讓大戲坊的工匠們放假一天,將場地騰空出來,然後便又攙扶著太皇太后登車,往大戲坊而去。

大戲坊所在方位,便是原本世博會織造展園所在地,依託原本已有的建築基礎,又在平地建造一座碩大的戲堂。

這座大戲堂是四面方正的宏大建築,正式的名稱為東庠,建成之後可用於勸學、鄉射等典禮場合,是觀風俗教化所在。至於戲曲的表演,還是一個附帶的用途。

聖駕至此後,有內衛將士前後警戒,停止做工的工匠們則從左右帳幕後方有序撤離。聽到匠人們撤離的腳步聲,太皇太后又開口說道:「君王用術,不以虐下為威。天寒歲終之際,仍需驅用役工,身體勞累之外,於人情也是一大刻薄,既然國家用度從容,還是要有厚賜的體恤撫慰。」

李潼聞言後自是點頭受教,並召來蘇約就此叮囑,並著令宮官從內庫撥出一批衣食物資送往匠營,只說是太皇太后賞賜勞力。

這座庠宮工程進度堪堪過半,工匠們撤走倉促,內里也是乏甚可觀。但從這宏大的規模上,已經可以聯想到完工後的輝煌格局。

太皇太后在裡面繞了一圈,還興緻勃勃的決定完工後自己一定要來欣賞歌舞的盛宴,言談間不免又講起東都太初宮的種種,眼神中不無懷念。

畢竟對太皇太后而言,東都洛陽才充滿了她人生最高光的時刻與回憶,感情也更加的深厚。如今年事漸高,越來越珍視記憶中最熟悉的人與物。

「慎之啊,你祖母還有沒有生向東都的機會?我並不是厭居長安,但是、但是……」

退出庠宮的時候,太皇太后便握住身側攙扶的聖人手臂,語調與眼神之中不無懇求。

李潼聞言後便微笑著安慰道:「祖母放心吧,有機會的。東西兩京,並是帝宅,今家國仍有待梳理之處,等到內外諸事咸定,我必仗從祖母往東都養生安居。」

他這麼說,也並非單純的安慰他奶奶。關中雖有天府帝宅的美譽,但到了如今這個年代,除了政治上的特殊意義之外,其實已經不怎麼再適合作為帝國的中心。

無論是在地理位置上,還是區域之間的聯絡與資源的調度集中,地處天中的洛陽都足以取代長安作為帝國的首都,而且河洛地區的發展潛力較之盛極將衰的關中也是更大。

李潼作為大唐的皇帝,雖然不會完全的放棄長安,但未來游駕兩京之間必然也會是一常態。至於眼下,內外的秩序剛剛恢複,對外的開拓也才重新邁出一步,尚不適合將朝廷中樞移往洛陽。

有了聖人這一許諾,太皇太后心情更是大好,以至於在行過一座剛剛修建完畢的毬場時,竟興緻盎然的要擊球遊戲。

雖然言語上常有恭維,但李潼還真怕他奶奶這老胳膊老腿出現什麼意外,對此自然不允,只讓宮人們將暖帳架設起來,讓自家幾個小兒女繞此遊戲娛親。

後宮諸妻妾中,皇后自是溫婉恬靜,但除了皇后之外,其他幾個也都是愛鬧愛動的性格。特別貴妃唐靈舒與德妃葉阿黎,眼見到這平整入鏡的毬場,自有幾分技癢與雀躍。

「毬場新造,恰好閒遊無事,不如遊戲競技一番?」

唐貴妃自是資深的馬球愛好者,早年在東都時甚至一身騎裝與聖人同場競技,瞧著帳中幾個孩兒似模似樣的揮杖擊球,登時便有些按捺不住。

德妃葉阿黎本非中原女子,早年身在蕃土時,也曾有技壓男兒的彪悍戰績,聽到這提議頓時便躁動起來,拉住貴妃在一邊竊竊私語,似乎在做什麼約定。

惠妃楊麗興緻盎然的湊過去聽了片刻,聽到兩人要拿出侍寢名額作為賭注,原本也有幾分參與遊戲的意思,頓時便消散一空,她才沒興趣同這兩個女漢子作這種必輸的賭戲。

榮養經年,太皇太后早褪去往年的重威嚴厲,很是喜歡欣賞年輕男女們充滿活力的遊戲,雖不清楚這兩女子約定詳情,但聽到她們想要馬球競技,便也興緻勃勃的著人牽來駿馬,並拿出幾件伴身的飾物作為添彩。

家人聚會總沒有太多的約束,再加上有太皇太后的鼓舞助興,兩名娘子便各自起身更換球衣。

李潼近日也是球癮極大,見狀後索性也起身換衣,只是除了他和兩名娘子之外,其他幾人縱有意趣,技術卻差,只能不無遺憾的擺手推卻。

馬球兩隊有兩隊的打法,三方有三方的競技,於是三人更換衣袍後,便各自策馬上場。

李潼自恃力大技強,上場之後並沒有搶奪先手,眼見到唐貴妃球杖先一探出,便被葉阿黎揮杖隔開。兩人球都還沒有觸碰到,彼此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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