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東問鼎 第0743章 既入幸途,抽身不易

那羅紈少年匍匐在地還待掙扎,已有壯仆闊行上前反制其兩臂,更有人用力摳開其牙關,便粗暴的將那支珠花塞入其口中。

珠花雖然不大,且所綴飾的玉珠也都打磨圓潤,但畢竟是以金銀為骨,這一番戳刺頓時便劃破其口腔舌根,少年搖頭掙扎著,不旋踵已經是滿口血水,慘叫連連。

楊喜兒雖然厭極這浪蕩子,但此類畫面也是少見,耳中聽到那慘叫聲,便停止了啜泣,抹一把淚眼並望向太平公主說道:「令意既然傳達,妾便先歸甘露殿。」

「喜娘且慢,我與你同行。」

太平公主見楊喜兒轉身便往苑外行去,便也闊行跟上。一路上還想尋找一些話題,但楊喜兒只是默然無應,使得彼此氛圍尷尬有加。

抵達甘露殿的時候,皇太后已經入寢,楊喜兒自入內殿聽侍。太平公主又召來宮官,詢問了一番皇太后飲食起居如何,這才又返回仙洛門內。

「公主殿下,那張家六郎只是捧腹呼痛,要不要傳太醫來診斷一番?」

有宮女匆匆迎上來,並小聲詢問道。

「理他死活作甚!一把賤骨頭,稍得恩眷便忘乎所以,真以為世道可以由之橫行,什麼樣的人事都敢招惹!」

太平公主聞言後便冷哼一聲,滿臉煩躁至極。

聽到公主殿下這麼說,宮女們也各自凜然生畏,不敢再多說什麼。

但也有稍微年長的女官,自恃資歷,入前笑語安慰太平公主:「這張家六郎畢竟年少懵懂,出身已是不俗,又得公主殿下如此至貴者眷顧,輕狂浪行在所難免。細心調|教幾年,總能規矩起來。少年浮性,總是愛鬧……」

講到這裡,女官偷眼見太平公主怒容稍斂、目露沉吟之色,便向下打個眼色,示意將那少年引上來,希望那一副慘狀能激發憐意。

她們這些女官人際關係本就簡單,那張家小子容貌已是俊美,出身又是不俗,性格巧媚細膩,日常出入公主苑居,偶與她們嬉鬧、消磨時光,印象也都不錯,這會兒便有意稍作關照。

不多久,那羅紈少年便又被拖了出來,已是唇舌破裂,滿口血水,身上羅衫也不再鮮艷,彷彿一個瓷娃娃跌進了灰土塵埃中,光鮮不再、污濁不堪,讓人可憐。

眼見少年如此凄慘,太平公主眸中也稍露不忍之色,只是還未及開口,旁側女官便又忍不住說道:「那楊家娘子又是什麼矜貴人物,無非強攀權貴而不得,家室不容,收養內苑。莫說還未得貴人真正的眷顧,即便是……難道公主殿下門中人事還觸碰她不得?如此一樁小事,實在不至於傷損人命,若是傳揚出去,外間還要以為公主殿下都要迴避雍王殿下的權焰……」

「賤婦!你說什麼?」

太平公主心意本來已有幾分軟化,聽到這裡,臉色已是陡然一沉,指著那女官怒聲道:「雍王是家國倚重的名王,外虜膽寒的強臣,你這賤婦仗了誰家聲勢敢作如此狂言?天家勢位輕重,是你一把口舌能論?掌嘴,給我打落她滿口奸齒!」

眼見公主殿下如此震怒,那女官頓時也是一慌,沒想到一時貧嘴竟惹火上身,還沒來得及申辯乞饒,已經被人扯下去施刑。

那張家六郎本來委頓在地,悲容乞憐,眼見為自己求饒的女官遭到懲罰,頓時便也再驚慌起來,嗚咽著向前方爬來,捧住公主絲履吮吻哀求。

但太平公主這會兒怒火又被激發出來,垂眼見絲履被那滿口血水沾污,不免更加的煩躁厭棄,抬腳將那本來有幾分喜歡的少年踢飛出去,並怒聲道:「拖下去!」

等到羅紈少年再次被拖走,公主乳母張夫人才入前低語道:「一個玩物不足可惜,但張氏昆仲臉面還是要照顧幾分,若人真害在了苑中,難免穢言滋生。」

太平公主聞言後,眸光閃了一閃,略作沉吟,然後說道:「將這奴兒送往左羽林楊將軍處。」

中山張氏也是河北名門、士林著族,前宰相張行成曾為天皇高宗皇帝的東宮舊屬,生前身後都極盡榮華。如今其子張晉客官居比部郎中,品秩雖然不是極高,但職權確是顯要。如此冠纓門第,於神都坊居自然也是不俗,族人聚居坊間,佔據一坊之地。

今日早朝又罷,清晨時分,張晉客也並沒有急著出門,用過早餐後,留在家裡處理一些人情事務,並吩咐家人迎接即將入都的兄長張梁客一家。

正在這時候,門仆匆匆入堂,不無驚慌的稟告道:「郎主,左羽林楊將軍率奴入坊堵門……」

「楊將軍?哪個楊將軍?」

張晉客聞言後先是一愣,近來神都朝情變幻不定,尤其兩衙將職更是頻繁,若只說官位,他一時間還真想不起來是什麼人。直到家人再作解釋,才知原來是前宰相楊執柔的兄弟楊執一。

「我家幾惡於他?楊某竟敢引眾觸我門儀!」

知道對方身份後,張晉客頓時便冷哼一聲。弘農楊氏雖然門高勢大,但若在武周舊年,張晉客對楊執一或還要心存幾分忌憚。

但如今神都朝情早已經變了天,楊執柔兄弟強攀雍王而不得已經成為畿內噱談,非但未能得勢,楊執一反而因其身為潞王妃姑婿這一身份而備受冷落。

雖然楊執一仍領一個左羽林中郎將的職位,但如今就連左羽林衛都被打散閑置,張晉客如今傍勢太平公主,自不會將之放在眼中。

他這裡正待起身出門前往斥問理論,但又聽家人說道:「楊執一家奴所挾一人,似是府中六郎,形狀憔悴,好像受到了刑虐……」

聽到家人這麼說,張晉客已經抬起的腿頓時重重落了下來,疾聲問道:「看清楚沒有?真是六郎?」

及見家人有些遲疑之色、不能篤定,張晉客又怒道:「速去觀望清楚,若果真是六郎,暫不準家人外出交涉!」

待到家人離開,張晉客神情焦躁的在堂中徘徊不定,臉色同樣變幻不已。

府中旁人不知,但他自己知道他昨日是將六郎送入上陽宮侍奉太平公主,卻為何被楊執一所執拿且押到他府前挑釁,這當中的曲隱也讓張晉客驚疑不安。在沒有搞清楚之前,不敢露面相見。

張氏宅門前坊街上,已經聚起了數量不少的人眾,這其中既有楊執一率來的一眾家奴,也有聞訊行出的張氏族人們,同時還有坊中別處圍聚而來的看客。

「怎麼,張氏家人難道死絕了?一個能話事的都不見行出!」

楊執一身著一襲深色錦袍,負手站在張氏邸門前,眉眼之間滿是憤怒,渾然無顧張氏門前一干人眾,只是望著那邸門怒聲道:「張晉客在不在邸中?若再不出,那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處理了你家惡徒!」

說完這話,他便轉過身向後一招手並冷哼道:「把人拖上來!」

楊執一話音剛落,自有家奴將那形容憔悴至極的張家六郎拖曳入前。楊執一入前抓起少年髻發,讓其仰臉面向自己,及見少年眼神驚恐之際,他便冷笑道:「來生若還有幸托生成人,要緊記得,有的人事不要輕易觸犯沾惹!」

說話間,楊執一將手向後一伸,自有家奴遞上一個長形的錦布包裹。楊執一從包裹中抽出一桿鎏金華美的馬球杖,稍作摩挲並自語道:「此杖還是舊年與雍王殿下球場閑戲,殿下解而贈我。」

「把人給我架起來!」

楊執一一聲怒喝,等到那張家六郎被架起,他更頓足一喝,揮杖抽下,只聽咔嚓一聲裂響,少年左臂已被抽斷!

伴隨著少年慘絕人寰的一聲慘叫,門前張氏族人們已是惱怒得目眥盡裂,而圍觀者中卻是一連串不怕熱鬧大的叫好聲。

「張晉客還不出?」

楊執一回望一眼張氏門庭,轉又冷笑著再次揮起馬球杖,又將少年另一臂膀直接抽斷。而這少年此時已經癱卧在地,掙扎蠕動,口中發出的慘叫呻|吟已經不似人聲。

「住手!此兒即便論罪應誅,自當付以典刑。楊將軍以此嚇我,是何道理!」

張晉客本來一直隱於門後,但見楊執一砸斷自家兒郎兩臂仍不肯罷休,還待揮杖,於是便按捺不住,邁步出門戟指厲呼。

見張晉客出門怒視自己,楊執一冷笑一聲,收杖頓足乜斜著張晉客冷笑道:「此奴罪或不罪,不待人言。但他今日所受諸種,張某閉門自作量裁。異日再見其人生在都畿,凡我家門一丁尚在,則必了之!」

說完這話後,他撩起衣袍擦去馬球杖上的血漬,才對家人揮手道:「走!」

楊執一一行上馬離開,張晉客臉色陰晴不定,但也並沒有喝令家人阻止,只是頓足冷哼道:「回府!」

小半個時辰後,張氏中堂里,經過一番診治的張家六郎傷情有所穩定,也斷斷續續將一番凄慘經歷勉強講述一番。

了解到事中原委後,張晉客本已憤懣不已的心情越發紊亂,指著那已經遍體鱗傷的六郎怒喝道:「人間諸種災厄,緣何漏你一人!往年只在榮寵與否,孽種浪行,竟將我家門逼入存亡之境!雍王威重,當今聖人思之憂之尚且寢食不安,其人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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