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鎮關西 第0460章 大將不壽,哼哈就位

代王行入玄武門之後,武攸寧才從另一側現身出來,望著代王漸行漸遠的背影,神情不乏凝重。

梁王武三思對代王的警惕與針對,或還有一些偏執在其中,但武攸寧與代王共事於北衙,對代王的威脅感受要直接得多。

此前想要通過薛懷義出征一事化解代王軍權,結果卻因為代王刻意推遲歸都的時間而告失敗,肅岳軍歸都後便暫駐於北邙山腳,隱隱成為一股獨立於北衙軍事系統之外的力量。

儘管其中兩千北衙軍士已經重歸原本的部伍,可較之此前已經有所不同,最直觀的感受就是行伍中的兵長經歷了一番非常徹底的改換。

對於這一點,武攸寧自是頗為警惕,對於該要如何處理,心中也頗覺為難。

最穩妥的做法,應該是將這些軍眾們隔離起來,進行一番比較嚴格細緻的審察,逐步將之納入北衙的宿衛系統中來,這樣可以極大程度將代王那些操作給清洗掉。

但是這樣一來,則就會在北衙中造成一定的裂痕。那三千新募健兒還倒罷了,他們本就新成之軍,事了之後該要歸屬南衙還是北衙尚且存疑,當然不可能直接納入宿衛系統中來。

可是兩千北衙軍士,此番巡肅嵩山本就有功無過,歸都後卻要因為武攸寧一人疑神疑鬼便接受諸種盤查,難免不會心生幽怨。出自左右羽林軍的那兩營軍士還倒罷了,左右羽林軍本就體量龐大,就算有什麼憤懣也不會造成太大問題。

但千騎今次出兵千人,這已經佔了千騎軍力的三分之一,一旦處置不當,絕對會在千騎軍中造成極為消極的影響。

當然,最重要的是如今的北衙中,武攸寧話語權實在算不上高。北衙作為天子嫡近,聖皇陛下心意自然最高。

接下來便是兩衛大將軍,原本武攸寧除了右羽林之外還兼押千騎,是要壓過左羽林麹崇裕一頭。可是代王分押千騎後,給武攸寧的權柄和威望造成極大觸傷,特別早前玄武門內衝突,代王刀劈薛懷義徒眾,使得右羽林中對武攸寧都不乏微詞。

而且梁王進入政事堂後,聖皇陛下也在有意削弱武攸寧的宿衛次數,如今的玄武門值宿,已經漸漸以左羽林為主。

本來以為代王出都是重塑威望的好機會,但千騎鄧萬歲在營恪盡職守,讓武攸寧沒有什麼借題發揮、重回千騎威福重施的借口。

甚至於代王留下的殿中監都對右羽林事務有所干涉,一想到薛崇訓那個屁都不懂的小娃娃居然到飛騎營中指手畫腳,武攸寧心裡就倍感抑鬱。

按輩分來說,武攸寧也算是這小子親大伯,但這小子對他卻殊無敬意,只道身領俸祿,大監行前重囑,豈能私情廢事,每天都要去飛騎營檢查馬瘦與否。

殿中少監武攸望也是一個指望不上的貨色,最近幾個月來,一直圍繞那個韋上師打轉,搜羅各種煉丹的材料挺帶勁,對尚乘局事務根本不加督管。

武攸寧甚至動念讓定王武攸暨入殿中省任事,結果卻被武攸暨一句「父子不同衙」堵得沒話說,好像人家真的把他當親老子一樣。

這一次原北衙將士回歸宿衛,是左羽林大將軍麹崇裕提議,甚至沒有與他提前商量。武攸寧得知此事的時候,已經是宮使入營傳達聖皇陛下旨意、著他將右羽林營卒引回駐城。至於千騎那裡,根本連通知都沒有通知他。

其實解決問題並不止一種方法,更直接的手段是直接解決掉製造問題的人。代王今次行軍肯定是有許多違規的操作,武攸寧甚至懷疑前次嶺南使者就是代王派人截殺,從而製造延緩歸都的借口。

武攸寧不只這樣懷疑,也派人去信給他安插在軍中的耳目、包括安平王武攸緒,結果就是安平王直接被囚車押回,在肅岳軍外巡的後半段,徹底喪失了對代王的制衡。

不過這也算是代王的罪證之一,行軍大總管雖然事權頗高,但卻絕沒有如此隨意處置一個副總管的權力。武攸寧也抓住這一點幾次上書奏事,本來聖皇陛下也表態會對代王進行問責,可是代王歸都面聖之後,這苗頭便徹底不見了。

武攸寧自覺得聖皇陛下對代王真是寵信得有些過了頭,實在太縱容了,而代王又絕不是一個安分守己、讓人踏實的貨色。若無大圖,又怎麼會搞出嵩陽道行軍這件事,並藉此大肆安插人手。

如此顯而易見的事情,聖皇陛下居然不加追究,甚至在代王歸都後還任由其人自由出入禁中。

儘管外朝梁王已經在政事堂初步統合群聲,要對代王加以壓制,但只要代王仍掌北衙軍事且在玄武門附近溜達,武攸寧就有一種芒刺在背、寢食不安的危機感。

想到這裡,武攸寧便走向剛剛被他召入右羽林並授果毅職的原千騎郭達,拍拍他肩膀沉聲道:「代王少年得志,難免驕狂,失守於小節。但郭果毅你既然入直羽林,無需過於忌憚,安守於職。若再遭刁難,自有人為你聲張!」

郭達聞言後便匍匐在地,低頭沉聲道:「多謝大王包庇卑職,賞用職事,卑職必剖肝瀝膽、報答大王!」

武攸寧對郭達的態度頗為滿意,但還是皺眉低斥道:「我北衙軍眾環拱宸居,唯一需要捐軀報效的,只有聖皇陛下。我肯對你賞識提攜,也是見你忠勇可嘉,不該遭受不公的刁難!切記以後不要再作此態,有什麼心意,自存心底。」

郭達伏地,額頭連叩手背,然後才退到了一側。

武攸寧之所以提攜這個郭達,自是有一份因果。他原本安插在肅岳軍中的耳目,行軍過程中不斷被代王排斥清洗,到如今還有數人被以不同罪名監押在北邙山腳下的營地中,在朝廷正式決定肅岳軍歸屬之前,武攸寧也難將人提出來。

至於這個郭達,本也是千騎老卒,武攸寧對他還略有一些印象,不過他當時身領羽林與千騎,也沒有必要過分屈尊去關注區區一個旅帥。

此番肅岳軍行軍,這個郭達表現勇武,甚至有幾次率隊獨力清剿蜂盜的確鑿軍功,也一度受到代王的重視,甚至被提拔取代武攸寧安插在千騎中的耳目。

不過這個郭達過於愚直,根本就不了解代王這種天家紈絝的脾性,不久之後便得罪了代王。原因是代王派遣安平王沿途護送前往嶺南使者遭到拒絕後,雙方發生爭執的時候,這個郭達居然主動請纓擔當此任。

這些下層軍卒的心思,武攸寧也有了解,本身沒有太大上升空間,一旦抓住機會便要搏求表現。或因勇武得到代王的賞識,便自以為成為代王的心腹,於是便忘乎所以,失了分寸,不放過任何一個表現的機會。

代王與安平王爭奪軍權,又怎麼會對這區區下士留情面,所以在借題發揮、拘押安平王的同時,也把這個郭達一擼到底、貶作營卒,更安排其人駕著安平王囚車一路歸都。這也實在符合代王的一貫作風,把噁心人做到了極致。

武攸緒歸都之後,自然不會被繼續拘押在營中,讓代王借著打他們武氏諸王的臉。

所以武攸寧第一時間入營將武攸緒引出,也是因為武攸緒感念這個郭達一路上對他不失照顧、擔心其人或會繼續遭到代王報復打壓而對武攸寧大加舉薦。

一個營卒死活,武攸寧並不在意,但代王的做法實在太讓人噁心了。

武攸寧索性將這郭達提拔到右羽林,特意安排在玄武門讓代王見到,一則是對代王的回敬,二則如果代王忍耐不住、繼續針對這個郭達的話,也可以此為契機,再次掀起對代王此番行軍諸多違規的聲討追究。

現在看來,效果倒是不錯。

此前代王出入玄武門的時候,或是為了示威顯擺,總是要在城門前逗留片刻、左右張望,可是這一次竟然沒有停留,就這麼直接進了玄武門,顯然是這個郭達讓他感覺受到了冒犯。武攸寧也期待著代王按捺不住發作出來,到時他也好將掌握更多翔實的資料上報禁中,爭取一舉解決代王的北衙軍權。

且不說武攸寧心裡這些算計,李潼歸都之後多數時間都是留在禁中,與家人們在閑苑笙歌游賞,一副不問外事、珍惜與家人相聚時光的姿態。

如此又過了幾天,他才似乎突然想起自己還擔任殿中監的官職,這才抽時間去了一次大內里的殿中內省。

得知代王入省,少監武攸望著急忙慌的迎出來,一副被捉賊當場的窘迫,上前便小心翼翼解釋道:「卑職並非有意違背大監離都前的事務安排,只是衙事久積,韋上師又要頻取尚藥局物供,卑職不得不……」

看到武攸望那一頭細汗的緊張模樣,李潼不免一樂。

武氏諸王討厭是討厭,但除了寥寥幾個勢位極高的敢跟自己當面瞪眼,大部分對他還是要維持表面的恭敬,本就是一表三千里的面子親戚,面對他這個宗王殺手也實在沒有驕狂的底氣。

他也懶得搭理武攸望,擺手讓他去忙自己的,自己則緩步登堂。

得知代王入堂,薛崇訓這個表弟兼妹婿樂呵呵湊上來,入堂便說道:「卑職正要往北衙巡視諸廄,大監有什麼囑咐沒有?」

薛崇訓這段時間所作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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